彼时此时

五分钱的豆花回味无穷

我七八岁时,一碗豆花五分钱,在每个下午放学后,母亲会分发给我们姊妹三个每人五分钱去村西头喝豆花。村西头接近邻村,邻村住着卖豆花的伯伯,每天下午,卖豆花的伯伯便挑着担儿首先来到这里。因为这位伯伯待人和善,喜爱跟小孩子说笑逗乐,孩子们又最爱吃他的豆花,所以,我们亲切地称他为“豆花伯伯”。

由于村西头是最先等到豆花伯伯的地方,所以,每到下午,那里会不约而同地聚集了许许多多的男女老少。等豆花的这会儿,也往往成了人们互相打趣说笑的开心时刻。此时,老大爷们常常会找个避风向阳的墙根,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打牌、下棋;老太婆们则带着小孙儿拉着家常话,时不时彼此夸赞着对方的孩子是多么的聪明和可爱;稍大一些的女孩子们会跳皮筋、踢毽子,男孩子们则会端起一条腿玩斗鸡的游戏,还有一些俊俏的新媳妇们也羞答答地来了,等待着给婆婆端一碗热腾腾的豆花儿……大伙儿在一片愉快的活动中期盼着香喷喷的豆花。这时,常常会有些急不可待的孩子跑出村头为大伙儿“打探消息”,及至他们眺望到豆花伯伯那熟悉的身影时,便兴奋地叫个不停:“豆花伯伯来了!豆花伯伯来了!”

等不及豆花伯伯放稳担子,大伙儿便一窝蜂地围了上去,这时,豆花伯伯会笑吟吟地说:“别急!别急!都就下,都就下(都蹲下的意思)”。于是,大伙儿便会很有秩序地蹲在地上,等着豆花伯伯逐个儿送上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豆花。接到豆花碗的孩子们会一面轻轻地翻搅着,一面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送到嘴边。此时,大伙儿吃着润滑香嫩的豆花,犹如品尝着极其珍贵的尤物,生怕狼吞虎咽会叫人浅尝辄止,又无法感受到吞咽时的那种舒心与畅快。

虽说豆花吃完了,可是意犹未尽,仍然令人回味无穷,眼看着豆花伯伯做完了这拨生意又赶往下一条街道,小孩子们还恋恋不舍,非得跟着豆花担子再跑几条街,大伙儿边跑边跟着豆花伯伯喊:“煎豆花……煎豆花……”,好像香喷喷的豆花永远是他们最美好、最幸福、最快乐的期盼。这种香味飘逸至今,似乎再没有什么味道可以与之媲美了……

舍不得花六角钱吃碗臊子面

上了初中,我寄宿在县城学校。那时学生灶上一碗二两的素面是四角钱,臊子面是六角钱。

我是最喜欢吃臊子面的。然而,八十年代的乡村人家依然很贫困,生活也相当拮据。虽然我的父母很勤劳,除了种庄稼外,还养些猪和鸡。但这些仅仅能满足我们的衣食温饱,除非逢年过节,母亲才破例做顿臊子面慰劳慰劳全家,平时呢,吃臊子面几乎成了一种奢望。况且,一直在这样一个省吃俭用的家庭里长大的我,怎么会不顾父母的辛劳而大吃大喝呢?因此,每到学校开午饭的铃声响起后,我常常会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不吃吧,臊子面太香、太诱人;吃吧,一想起我那老实巴交的父亲还得拼命养活我们姊妹三个,自己来县城上学已经给父母额外增加了负担,这样想想,真是于心不忍。多少次的挣扎之后,我还是决定克制自己,拒绝诱惑,不乱花父母一分钱。于是,我只好买一碗二两的素面凑乎一顿。如果肚子还有些饿的话,就再买二角钱的半个馍填饱肚子。

下铺的室友满脸是柴草渣儿

我十五岁那年考上了县高中,我们那个班二十几个寄宿生(男生)住在一个集体宿舍里。宿舍是上下两层的通铺,统一的木板床。夏天热了,我们打开南北通透的两扇窗户,倒也不觉得太热,可一到冬天,凛冽的西北风吹得玻璃窗呼呼地响,寒流似乎无孔不入地注入室内,真叫人难以忍受。即使给两个玻璃窗都糊上厚厚的一层报纸,也抵不住寒气侵饥。那时,宿舍内既没有暖气,也没有电源插座,我们没法使用电褥子。有些学生就使用热水袋暖被窝,将就着睡下,可我却偏偏特怕冷,每晚一触及冰冷的被窝,就冻得浑身直打颤,手脚也冰凉,以至于无法安睡。

一周回家后,我将自己的苦衷告诉父亲,父亲说:“我给你扎个草垫子准御寒!”还好,周末那天天气晴朗,父亲晾晒了一院的麦秸秆,每过一会儿就翻动一次。等到下午,麦秸秆基本上晾干了,父亲先拣出长些的秸秆一束一束地捋平,再拿出四五根铁丝上下穿梭,齐头并进地编制起来。在父亲的手下,一束一束的麦秸秆聚少成多,连成一片,眨眼间,一条两米长、一米宽、四公分厚的草垫子就编成了。初步编成的草垫子外围有点不齐整,麦秸秆有长有短。父亲便从厨房拿来菜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外围切得整整齐齐,这样,一片橙黄色的长方形草垫子便大功告成了。随后,父亲用自行车带上草垫子和一条厚褥子,我则骑一辆轻便自行车紧跟其后,我们父子二人一边说话,一边驶向学校。

约莫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学校宿舍。父亲把原先的褥子揭开,先把草垫子铺在床板上,再往草垫子上铺了厚厚的两层褥子,之后,又铺上床单,加盖上一条棉绒绒的被子,如此这般,一个绵软、舒适而温暖的窝便形成了。自此,我晚上睡觉再也不觉得有多冷了。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每逢起床后,我便发现睡在我下铺的室友满头满脸都是柴草渣儿,连他的被子上也不例外。大伙看着满头满脸是柴草渣儿的室友,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而此时,一两个室友打抱不平似的,“一本正经”地朝我喊:“小吴,你难道晚上不睡觉,一直蹲在上铺撒麦草了吗?你呀,以后晚上睡觉安分些,嘻嘻……”闻听此言,大家又是一阵哄笑。我则不好意地走到那位同学面前,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帮他捡起那些草渣儿。而我的那位同学则很大度地笑笑说:“没事,没事。”

如今,家家户户都变得富有了,每每看到正上小学的女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时常不忘向爸妈索要零花钱时,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小时候成长的情景,也不由得想抓住时机对女儿进行一番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教育:“我们小时候哪有你们现在这般幸福,吃都吃不饱……”我的话才刚起头,女儿便立马打断我,似乎很腻烦地回应我一句:“时代不同了,难道你要我生活到以前去吗?”我哑然,如鲠在喉……

【作者自述:原名吴利强 ,男,笔名田园 、青叶、望云、春云时雨。1976年生于宝鸡陈仓,1999年毕业于陕西教育学院,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散文家》《中国文学》《散文福地》《中华日报》《西部文学》《光明文荟》《陕西市政》《宝鸡日报》,以及微信公众平台《文艺圈》《作家导刊》《文学天空》和《渭河文艺》等,迄今为止,发表散文、诗歌、杂文和小说等200余篇80万余字。 QQ:593204969 微信:shangdihong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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