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男孩儿懵懵懂懂的,倒提只草穗“汪汪狗”,那上面穿着七八条小鱼,赤裸的背上搭着皱巴巴的褂子,那条蓝色的泛着白花儿的裤头紧兜着屁股,有种老怆不堪重负的感觉。实际上最不堪重负的数脚下那双黯褐尖口的布鞋,早已被“五龙抓地”,仍不舍弃。
鱼儿是在南河里摸的,就在村南约一里的地方。老师总讲江南如何如何好,在他看来,南河就是江南,因为他没去过江南。那水,清凉凉的,河卵石被泡成了玉仔,一簇一簇的小草在风中摇曳,晃皱了绿水澄波。深水潭的地方,白云都落到了水的镜面下,你走它也走。倒是脱了衣服,一个猛子扎下去,昏黄氤氲;待憋着的腹气将尽,巴拉出水面时,云却在天上悠哉。
说来摸鱼儿也是个技巧活儿。小鱼儿好在浅水里游弋,不是围着卵石溯流,就是在水草间闲游。可当你挽着裤管淌水接近它时,它便箭似的游匿了。如果你有经验,便慢慢搜索,它不是在水草棵子间,就准是在附近的石头下。你要慢慢伸出双手入水合围。期间,慢了不行,“狡兔三窟”,它也会转移藏身地儿。快了也不行,手在水中移动时产生的水阻它立马感觉到,只尾巴一甩就不见了。你只有张着手指入水,双掌慢慢合拢,待即擒的刹那猛然合掌捧出水面,鱼才无奈作了你的俘虏。
水岸边的草地绿茸茸的,“抓地龙”枝叶间生着尺吧高的“汪汪狗”草,折一根倒过来,穿住鱼儿的两腮,下面有诺大的草穗绊着,心里美滋滋的,那是收获的味道。
男孩子家生来就有顽皮的天性。老师三番五次讲中午要在家午休,不得下河洗澡。因为前些年有学生洗澡溺水。家长也是严加看管。可孩子家总能找来理由出门,说买钢笔水啦,又是问同学借什么用具啦,一出门几个人便联上窜南河凫水去。
晌午头日头毒,在水潭里扑腾扑腾确实惬意。小男孩起初并不敢下水,几个大点的孩子硬是给拉下水去。呛了几次水后,慢慢摸住了技法。后来蛙泳、蝶泳、仰泳也都会了。只是一次扎猛子差点让憋死。那是小男孩站在两米高的岸边刚扎到水潭里,后面的朝哥接着就跳了下去,本来小男孩该上浮了,朝哥一跌压又沉下去,憋的口气用完了,张口就喝起水来,待最后出水时呛的头晕眼花,被大伙拉上岸好一阵子呕吐。
游泳后身上总被晒的黑红黑红的。孩子家总是躲着父母悄悄的回家,因为一经发现便是一顿呵斥。偏偏那次小男孩被母亲逮个正着。
“又洗澡去了”?母亲问。
“没有”。小男孩儿答。
母亲走近用手指甲轻轻往胳臂上一挠,两道白印子,“啪啪”两巴掌:
“说瞎话,就这你还是班长哩,非给您老师说说不可”!
后来,男孩儿到镇上中学读书,要路过南河。有天中午在南河龙潭跳水,三米高的崖头一跃而下,落底时碰到石砬子,膝盖被划破个口子,黄黄的脂肪都露了出来,赶紧拽些破鞋上的绒毛按上,用手绢捆住,对学校家里严密封锁消息,两周都没敢出操。
自那次“事故”后,凫水的事男孩儿坚决不干了。一次招飞行员,各项检验合格,学校也是积极推荐,最后到省里复查被刷了下来,原因就是膝盖处有个伤疤。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后来,那个男孩去远方上大学。之后,又到都市里工作。待到前些年回家时,南河里的水干了,鱼儿自然也消遁的无影无踪。当年那个朝哥,听说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也没了消息。
再后来,那个“男孩”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可爱,因为“秋水”里总出现些可爱的孩子们,他的笔下不时流露出些童真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