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工|冬日登山杂兴

刘工|冬日登山杂兴

今冬出去溜达了几天,路上的游人少之又少,不像每年“黄金周”的举国旅游,只要带“A”字母的景区,拖儿带女的场面非常喧闹,排队上公厕就知道饭店的生意狂好。不过,最牛的还是清一色的“长枪短炮”日本造,展现出当下中国人对照相的爱好。

从浙西开化县霞山村出发,往江西婺源的篁岭和江岭两地,是赏油菜花的最美地标。据说,每到早春二月,前往这里的游人如同朝圣一般,婺源就是赏油菜花的圣地。如此盛况,印证了中国人好热闹,哪儿人多往哪儿的旅游风尚。记得去年早春乍暖,我的同行领着百余名画画的学生跑到婺源,带回了数百幅“黄灿灿”的写生作业,贴在新落成的美术馆里,惊呆了新调来的苏北籍书记。也许你会认为我夸张,但信不信由你。

其实,霞山村也是古村。如果不知戴望舒《雨巷》写的是哪里,霞山古村也是“悠长又寂寥的雨巷”的韵味。我离开霞山村的时候,正是细雨蒙蒙,走过空荡荡的雨巷,我也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只可惜,这条雨巷夹杂着翻盖的砖混瓦房,截断了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虽然,戴望舒的《雨巷》深受法国象征诗歌派的影响,同时也蕴藏着中国古典诗词中的婉约。但是,也有人把这首“雨巷”诗,意象地解读为反映当时黑暗的社会缩影。这样一比,我自愧不如一个留法诗人的爱国主义情怀。

回到杂兴,却也不知从何时起,国民旅游成了当下的时尚。结果是,城里的人想出去躲避喧嚣,城外的人想进来见见世面。我从霞山村往婺源思溪延村一路寻古,除了破屋三间无人问,筑墙设卡就要钱的开发不屑一顾,但也不免无路可走,只好翻山越岭。绕开涂抹一新的粉墙黛瓦的村落,穿越赣东北连绵起伏的高山群峰,是一条通往高岭–瑶里古镇的盘山路。盘山而上,每一弯一景,清澈的溪水顺着山势在路边流淌,可谓是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在雾锁高岭山的沟沟壑壑里,炊烟从宁静的土屋上袅袅飘起,给我一种正在穿越仙境之感。

高岭山下有高岭村,因洁白细腻的制瓷粘土产于高岭,故而“高岭土”成为制瓷原材料的代名词。虽然,如今的高岭山已不再出产高岭土,但在陶瓷史上的地位却是不可估量的。也许是冬季,盘山游览高岭山的游客不多,车辆更是屈指可数。老实说,盘山在群山千叠、云雾缭绕之中,大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感觉。有道是,山是江西雄健的风骨,山是江西人骄傲的资本。从国民政府的“夏都”庐山,到“工农武装割据”的井岗山,江西的山不仅浓缩了腥风血雨的现代历史,而且高岭山上的“高岭土”在艺人手中,在烈火烧制中影响过世界。

俗话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在高岭山的半山上有一个菊径村,堪称“中国最圆的村庄”。此村山环水绕,从高处俯视像一块月饼,宛如世外桃源。未曾想,这里的游客如同赶集,齐刷刷地挤在村外山坡“望村”栈桥上“登高望月”,更有“长枪短炮”在拍照,菊径村好似一块月饼被尽收眼底。我另辟蹊径,走进村子走走看看,村里的房舍几乎都是方的,古旧的不多,家家的柴禾垒放的整整齐齐,好像生活在这“方”与“圆”里也挺滋润。

翻过高岭山到瑶里古镇,天色已晚。夜幕下的瑶里古镇灯火阑珊,似乎给人有些醉意,淡淡的酒香夹杂着零星的鞭炮声,增添了几分古镇的韵味。踏着湿润的青石板走进古镇,正巧碰上镇里人家在办婚宴,我一看门前那对“百年偕老和鸾凤,认得温柔是此乡”的喜联便知,喜事人家的后生在外高就,是回乡办酒答谢乡里的喜酒。也许是我傍晚到此,古镇里的游人寥寥无几,显得有些寂寥。不想,拐过一条巷子,一块“陈毅旧居”的牌子挂在脚手架上,修建工程正在夜以继日的忙活着。由此,我也没了再寻古的兴趣,索性连夜去了景德镇。

第二天中午,我再次经过瑶里古镇,本想再进古镇看看,只因天气陡降没了兴趣。从瑶里进山往安徽屯溪,一路风景最美的就是翻越齐云山。此山是中国道教四大名山之一,古称白岳,素有“黄山白岳甲江南”的美誉。明人唐伯虎曾写诗云:“齐云山与碧云齐,四顾青山座座低”。不过,我要翻越齐云山,不是要领略“四顾青山座座低”的感觉,目的是想看看当年宋人方腊造反,杀富济贫的根据地。遗憾的是,我没有找到这位以诛贪官而造反的根据地。有道是一路风景绮丽,却也忘了历代占山为王的英雄们。

在屯溪老街客栈驻足,我原想重温十多年前光顾老街“笔墨纸砚”的文化氛围,谁知如今已成叫卖的一条老街。虽然,老街上还有几家零散的文玩店铺,但从店主的热情度,则可知晓谁家发过文化腐败的财,谁家是在度日如年。我走进一家卖砚的店铺,货架上除了大如脚盆,小如龟甲的砚台之外,一个有红似白的小老头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是店主。我走进店铺,店主坐在红木茶几旁喝茶,他斜眼看了看我,似乎一眼就看穿我是个光看不买的游客。我也没有理会,环顾了三壁墙上的政要名人照片,觉得乍一看像是陈列馆,暮然一笑又像是灵堂。顿时,我明白店主为何傲慢,因为他经营的文化就是三壁墙上的伪笑。毋庸置疑,这家老板辉煌过,发过财,发过大财。

清晨一早,又是一个冬雨蒙蒙的天。我上车就改变登黄山的主意,驱车直奔九华山,想去看看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圣地。

我不知道雨天上山拜佛,是不是体现出诚心之意。但赶上了雨天,且也全当是虔诚的。我从未上过九华山,十多年前有个朋友与九华山结下佛缘,他年年去烧香还愿,说给我听的几乎都是云里雾里的故事。首回上九华,我要领略一下唐人李白诗云:“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的诗境。

说来也诡异,驱车上九华不买门票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因为,如今的寺庙道观不仅是消灾驱魔的作场,也是旅游经济发展的引擎。所以,用纳税人的钱建起的庙宇,纳税人自然也得买票去朝拜圣地。也许是突来的气温陡降,把守九华山门的保安擅离职守,给了我长驱直入的便利。从甘露寺盘山而上,小雨变成了米雪,碎米般的冰粒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透过车窗玻璃,山道旁已经是白雪皑皑,竹枝凝结起冰挂垂向道路中央,雪雾越来越浓密,能见度不足数米。沿着陡峭的山路峰回路转,给人感觉到每上一米,车外的气温都在下降。如果说这是上九华的虔诚,不如说车道山前不上也得上,只有登峰才算虔诚。

记得宋人苏辙在《过九华山》诗中云:“忽惊九华峰,高拱立我前。”此时此景,我的眼前只有浓密的雪雾,一团团一层层,犹如置身在佛海之中。登至山顶,我只能想象古人赞美九华的诗境,只得身处“朦胧”看九华诸峰了。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一群男女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人拥到迎仙桥。我纳闷地想,他们拍什么?是仙人下凡?还是某人光临?确然,什么都不是,摄影人在摆拍“朦胧”的九华山。或许,这就是当下摄影人的精神,唯有这种精神才能对得起昂贵的器材。诚然,我是缺乏这种精神的,唯有在这恶劣的天气里,不论谁执着地追求什么,这种精神就像九华山上大大小小的禅寺,各撞各的钟,各念各的经,各烧各的香。

说来我也真是颓废,没买门票上了九华,登山杂兴之后下山,去找凡人把酒言欢。如此这般,我上九华山来干嘛?或许这就是我的乐。正如宋人东坡先生诗云:“岁岁开园成故事,年年行乐不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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