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文苑 | 赵锐:老宅

老宅

文/赵锐

前些天,父母打来电话,说县里正在进行村容村貌改造,村里闲置的老宅属于危房,已经按规定被拆了。虽说早有耳闻,但难免心里还是有些悲凄。悲凄的是,老宅是儿时生活的地方,虽然早已习惯了城里的高楼大厦,但是每当想起老宅的模样,心里难免还会泛起思乡的涟漪。

村里的老宅,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由祖父那辈人盖起的,历经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属于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比较典型的农村民居,倾注了老一辈人的心血和汗水。老宅,用当时的农村话来说,叫“土房子”。的确,除了房梁房坡用木椽撑起,房坡用瓦铺上,房角用砖镶嵌上外,其他的构造都是用土砌成的。虽说与土密不可分,但它却一点也不土,体现那个年代乡下人在建筑上的朴实与智慧。老宅的布局传统、古典,住起来却是冬暖夏凉,回忆起来,寄托的则是儿时的记忆,是远离故土的人们对故乡的特殊情感,是离家再远,飞的再高也割不断的一种文化血脉。

记忆中,我家的老宅位于村子的最西边,属于村落的边缘,门前有农村的土路,路旁有一条潺潺的溪水,水里游弋着自由自在的鱼儿,偶尔还会从水中突然冒出来青绿色的水蛇,会把在此洗衣服的妇女们吓得丢下衣服、搓衣板落荒而逃。溪水的另一旁是高高的台地,这里是那个时代农民的家园。台地上有菜地,种的最多的是萝卜、大白菜和西红柿,还有一个当时农村少有的樱桃园。每到樱桃成熟时,红黄相间,甚是好看。但也只是看看,樱桃园的主人早已搭好了临时的窝棚,并且寸步不离,注视着园里的一切,防止淘气的孩童去偷摘。再往外走,是一连三块开阔的麦场,麦场是初夏麦子收割后最热闹的场所,夜里时常灯火通明,邻居们白天收麦,夜里轮流使用村里仅有的一台打麦机打麦,小孩们也会帮忙捡拾散落的麦穗,一家人齐心协力完成这一年中最重要的事,虽然忙碌辛苦,但大家满脸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老宅的布局很简单。高高的土质地基上,垒砌四间屋子。走进屋门就是堂屋,堂屋一般要摆放祖辈的遗像,一张四方桌,两边各放一张椅子,左右两边是两间卧室。卧室的任何一边都可以再续一间屋子,俗称“捎间”,主要用来堆放粮食、过冬的蔬菜或者各种杂物。另外一边就是厨房,每到做饭时,便会炊烟袅袅。堂屋居中,左右两厢,属于农村典型的传统民居布局方式,蕴含着中国传统建筑文化独有的特点。老宅周围,垒砌高高的院墙,庭院很大,可以种些花草,甚至可以种树,记得老宅院子里有两棵参天桐树,夏天一到,满院子落的都是桐花泡,那是小孩们玩耍的“玩具”,是一种乐趣。

从出生到离开村子进城求学,我在老宅生活了刚好十年。记得当时离开的时候,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不情愿里有满满的不舍,不舍宽敞的庭院,不舍儿时的伙伴,也有对进城后陌生环境的迷茫、彷徨,甚至是恐惧。记忆中,那个时候经常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到放假心里想着的就是回到村里。中国人自古讲究安土重迁,儿时的我也自带这样的基因密码。后来,渐渐长大,我终于明白,安土重迁、留恋故土,的确是中国人自带的文化基因,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文化,是传统文化的根,是中华民族的魂。

父母虽然已经在城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但是,我清楚的记得,他们多次向我提起村里的老宅已经年久失修,问我该怎么办?他们的心思我知道,他们的愿望我也清楚。老房子可以拆掉,但老宅的那块地不能丢掉,拆掉的是房子,拆不掉的是落叶归根的那颗心。近几年,村里有政策,宅基地闲置两年的话,就会被村集体收回。我知道,对于年事已高的父母而言,就是想在这块能够存放精神寄托的土地上再建一座新宅,让老宅旧貌换新颜,从而留住家族的根,留住思乡的魂。

带着父母的期许,带着梦中的乡思,终于决定在国庆节假期,和孩子、父母一道回到了村里。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魔力,曾经的记忆早已沧海变桑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样一个小山村也悄然的上演。村里的一切原本那么熟悉,却突然又那么陌生。多年未归,真的变化太大。村里那条泥土路不见了,新修了水泥路,以至于差点迷失了方位。老宅周围早已物是人非,那条清澈见底的溪水听说多年以前就干涸了,曾经的菜地、樱桃园、麦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和遍地丛生的杂草,站在老宅的废墟上,感觉这一切像是在做梦,可梦中还是儿时的模样。

正当准备离去的时候,遇到了曾经的老邻居阿姨,老人家记忆很好,叫出了我的名字,而且是小名,我顿时倍感亲切。阿姨问我还记不记得她?我说当然记得了。惭愧的是,我忘记怎么称呼她了。和阿姨闲谈,知道这些年村里的人能走出去的,都向外飞走了。的确,在这个背靠山,面邻水的小山村,要想改变种田为生的生活,唯有走出去。从我进村的那一刻,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凄凉,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街道的熙熙攘攘,更没有尘世的灯红酒绿,能给予的就是安静,甚至静的让人害怕。其实也不必大惊小怪,村里的一切,正是现阶段中国农村最真实的写照。“空心村”、“空巢老人”、“留守儿童”等等农村的现状也都在这里实实在在的上演着。越来越多的农村人进城谋生,开始习惯了城市的生活,而忘记了农村生活原本的模样。那一刻,我深深的觉得,再建一座农村的“老宅”,是遵从本心的,是多么正确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留得住乡愁,也许在若干年后,农村、故乡会变得像今天的城市一样具有吸引力。

这一切,好像也不是梦,也不会只是空中楼阁。听村干部们说,未来两年,村子周围的荒地,一切可以利用的土地,都会进行植树造林、绿化改造,而可以寄托乡愁,留住血脉的故乡,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山青、水绿、空气清新的美丽新农村。

编者荐语:

老宅,在远方,在乡间,在山沟,在溪边,在白云缭绕之处,在竹林掩映的地方。她安卧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她在乡间老人执着守护的沧桑里。老宅的日子已渐渐远去,但老宅却永远清晰在我们的记忆里,安放在我们绵软甜蜜的心的一角。老宅,盛载着我们童年的快乐,是亲情滚涌的所在,也是淳朴、自然的乡土文化曾经香醇浓郁的地方。但随着城镇化工业化的迅猛发展,乡村振兴的迫切需要,乡村的老宅,将要淡出我们的视野,永远离开我们的生活。这种离开是悲壮的,是依依不舍的,但也是无可奈何的。我们用什么来祭奠老宅的离去,是在原装上的修饰翻新,还是在原址上的再造新生,抑或用文字来记录关于老宅的一切,来抒发对老宅的衷情?无论采取哪种方式,重要的是尽快行动,把老宅的文化、老宅的精神元素继承了、发扬了、光大了,皆以填补我们的精神空白,抚慰我们在繁华和喧嚣里的心灵创伤,满足我们对宁静、纯净、淳朴、绿色文化的回归和向往,这才是我们从根本上需要做的。这篇文章,也许可以为迷茫而又不安的我们提供些许的慰藉和启示。(知和)

作者简介:赵锐,三门峡卢氏人,高中历史教师。研究生学历,读研期间有多篇论文发表或收录论文集,从教以来相继获得三门峡市教学标兵、河南省教学标兵等荣誉称号,秉承教书先育人的理念,利用历史学科优势,注重培养学子的家国情怀。

卢氏文友群主办

文学顾问

牛爱民 任耀榜 宋海峰

李宏文 张银成 周天鹤

董建中 韩成章(按姓氏笔画排序)

文苑编辑部

文苑总编:知 和

文苑主编:卢 辉

执行主编:张淑清

责任编辑:张 瑞 张欣燕

邹 楠 程向楠

红 云刘小娟

本期校审:知 和

本期编辑:刘小娟

投稿信箱:LSWY1818@163.com

作者往期作品:

●函关之行有感(外一篇)

●山峦那边是故土

●外乡卢氏人忆山城变化

版权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