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茶

南方招待客人喝的是功夫茶，西北招待客人喝的是罐罐茶，而我的家乡卢氏西南山招待客人喝的却是鸡蛋茶。

家里来了客人，男人一般会给女主人悄声说:“去烧点茶！”于是，女人心领神会地就赶忙去伙房里烧锅添水忙活开了。期间，女人有时会趁着客人不备，到院子里的鸡窝前转一圈，掏几个余温尚存的鸡蛋放到碗里或盆里拿到伙房。

炊烟升起的伙房，铁锅里一汪泉水，炉膛内柴火正旺，灶台上放着几个鸡蛋。等到锅内泉水烧开时，女人拿着鸡蛋在锅沿上轻轻一磕，双手从有了细缝的蛋壳处轻轻往外一掰，蛋黄和蛋清一起滑入滚烫的开水中。

铁锅里的鸡蛋，一般要根据客人的数量而定，平均每人四个，吉利适量。这一群在铁锅里偶遇的鸡蛋，鹅黄色的蛋黄，白青色的蛋清，没有刻意排列，却能自动组合，像一幅美丽的画，像一朵娇艳的花，在开水中静卧等待华丽转身。

不一会儿，铁锅里原本混沌清稀的鸡蛋，慢慢地凝固变色。这时候，用铲子慢慢铲起鸡蛋底部，轻轻翻动免得粘锅破碎。一边等候鸡蛋煮熟，一边在灶台上的瓷碗里放些白糖或红糖，用勺子从锅里舀些开水，在糖碗里搅一搅充分融化，等待着煮熟的鸡蛋入碗。

火候一到，炉膛的柴火退出熄灭，翻滚的锅里渐渐平息。铁锅里煮熟的鸡蛋，心黄边白，温润光滑，饱满鲜亮，犹如金镶玉一般。用勺子从锅里把鸡蛋舀到碗里，再添些煮鸡蛋的开水，一碗鸡蛋茶才算是正式新鲜出锅。

当一碗火热的鸡蛋茶从伙房端到客人面前时，第一次遇到这样场面的客人定是一脸茫然：“不是说烧茶嘛，怎么端出来一碗鸡蛋！”原来，这就是家乡招待客人的鸡蛋茶。

从烧锅、添水、打蛋、炖煮，到下糖、起锅、盛碗、端出，一碗鸡蛋茶经过了诸多繁杂的程序，饱含了主人对客人的一片盛情。鸡蛋茶富有营养，鸡蛋茶也颇有讲究，贵客登门拜访，鸡蛋茶是第一道感情之茶，一碗鸡蛋茶会让客人甜在心头，一碗鸡蛋茶也会让主人脸上有光，彼此之间都会心意相通。

有时候，登门的客人知道山里人的实诚和规矩，感觉烧鸡蛋茶会给人添不少麻烦，一看女主人去伙房烧火添水便知道是去烧鸡蛋茶，就上去阻挡。所以，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淳朴的山里人把灶膛的火烧着，善意的客人瞅着不备把火退掉，如是拉拉扯扯几个回合，最终还是客人们顺从了善良好意的山主家。“喝个茶，算个啥，看你一年到头能来咱家几回？”山里人总是豪爽地说。

烧好鸡蛋茶，也是手艺活，火候大小，时间长短，都得掌握得恰到好处。火大了容易使鸡蛋飞花，火小了鸡蛋又煮不熟；煮得时间长鸡蛋老了口感不好，煮得时间短蛋黄变稀形味俱差。

我也到亲戚家做客喝过不少鸡蛋茶，我家也经常有客人上门妈妈总给烧鸡蛋茶。可是，对于我来说，喝得最多、最香、最甜、最好的还是妈妈烧的鸡蛋茶。我多年来在外奔波漂泊，每次回家妈妈总会给我烧鸡蛋茶。我不让，妈总说：“你一年到头总在外面跑，吃不好喝不好，回到家给你烧碗茶，那有啥？”要是哪一次执意不喝，妈妈就感觉心里很失落。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岁月的更替，山里人也与时俱进简便程序，买些茶叶泡茶招待客人，于是有些人不再烧鸡蛋茶了。但是，大部分山里人热情不改，初衷未变，那久违的鸡蛋茶一定还准备着，也许不是为了远道而来的客人，而是为了很少回家的我们，因为鸡蛋茶里有妈妈深深的爱意，鸡蛋茶里有老家浓浓的乡愁。

鸡蛋茶里有清香，鸡蛋茶里岁月长。家乡的鸡蛋茶，也许没有南方功夫茶的精细醇香，但是它有山里人淳朴善良的一股别致清香；家乡的鸡蛋茶，也许没有西北罐罐茶的粗犷酽香，但是它有老妈妈深藏爱意的一份独特甜香。

土鸡蛋、大铁锅、山泉水、干柴火，和着山里人的情感、老妈妈的心意和家乡人的乡愁，烧就了这家乡不一样的带着浓浓情意的一道鸡蛋茶。

家乡的鸡蛋茶，不是茶却胜似茶，它永远甘甜醇香，它饱含家乡味道，它深藏悠悠乡愁，让我回味无穷，让我时时记起，让我梦里相忆。

【编者推荐】鸡蛋茶，是我们淳朴的西南山人款待宾客的一种独特方式，无论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还是生活富裕的今天，凡有亲戚朋友登门造访，主家都要热情地烧上一碗鸡蛋茶。虽说仅是一碗鸡蛋茶，但体现出了淳朴的山里人对客人的一片真诚和热情，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作者详细记述了烧鸡蛋茶的经过，甚至每一步工序，以及火候大小、时间长短等，一切恰到好处，才能做出口感最美的鸡蛋茶。接着作者笔锋一转，写到自己长期漂泊在外，每次回家妈妈都要亲手给他烧鸡蛋茶，大铁锅、山泉水、干柴禾、土鸡蛋和着浓浓的爱意，烧就一碗带着浓浓亲情的鸡蛋茶，它饱含了家的味道，它深藏了悠悠乡愁，让漂泊的游子回味无穷。请欣赏卢氏作家、民俗文化收藏家卢辉的美文。

【作者简介】卢辉，卢氏县瓦窑沟乡人，卢氏龙首山庄创建人，三门峡市作家协会理事，《甘肃经济与信息》编辑部主任。从事民俗文化的传承保护、民俗物品的收藏展览、书刊杂志的编辑出版、文化活动的组织策划，1990年开始发表作品，至今笔耕不辍，有各类文学作品散见报刊杂志，文学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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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淑清
本期编辑：张 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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