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开影评(女性主义电影《茉莉花开》解读)

茉莉花开影评

男人:女人生命中的过客
导演侯咏在谈《茉莉花开》主题表达时说过这样一句话:男人是女人生命中的过客。他说:“女人总有个想法是要把一辈子托付给一个男人,甚至说我把我的身体给了你,我把我的一生都给了你。你干嘛要给他?你是你呀?这是女性很悲哀的想法。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要活自己的。”这里透露了影片着力探讨的话题空间与主题倾向。从侯咏的表述来看,这位男导演立足的是女性主义立场,他注意到了女性对婚姻(爱情)的依赖与男性的不可靠。或者说,并非男性不可靠,所有人都是不可靠的,独立的自我时时在变化,每个人都要好好活自己的。

茉母在影片中是以母亲身份出现的,她的丈夫是一个被放逐的虚空位置。爱情之于她,似乎已是陈年往事。她与王理发师之间的短暂相交只是缘于欲望的需要,她需要一个男人,不管他是谁。值得注意的是,这样一位中年女性在面对女儿茉的男人孟先生时却表现出了少女般的羞涩,她的忌妒表露了她内心的不宁静。对于爱情,她是渴望的,她是不甘于寂寞的,她的投江自杀试图掩饰的是一个上海女人的自尊。她渴望爱情,但终至幻灭。

茉对孟先生的感情与其说是对一个父亲般男人的依恋,不如说是青春幻梦的一个延伸。被抛弃后的她扛着大肚子,站在二楼阳台上,期待着在香港的孟先生的回音。她失望的眼神表露了一个“提前成熟了的未婚妈妈”对一个父亲的期待,毕竟她才18岁。对婴儿莉的冷漠与粗暴是她对自己无望爱情的报复。她的青春编织、实践了一个梦,一个明星梦,一辈子也就锁在了这个梦里面。直到离世,那本《良友》画报的烧毁与那瓶茉莉香水在特写镜头里的当啷落地才算终结了她一生的幻梦。她所拥有的是一个形而上的爱情,得到的只是一些关于婚姻的苦涩经验。

莉与邹杰的爱情婚姻有一个普泛意义上的成长、成熟期。她对邹杰的主动示爱甚至表现出了一些女性追求爱情的果敢与勇气。得知自己不能生育后,她企图服药自杀,她对邹杰说:“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感情也就一天天淡下去,没有孩子,最后只剩下怨恨。”从某种层面上说,莉的精神崩溃与其说缘于自己的不能生育,毋宁说是对持久爱情的不信任。没有孩子,不可靠的爱情成了她唯一的支点,这个不可靠的支点最终让她精神飘摇、偏执多疑起来,直到与邹杰共同毁灭。她爱过,质疑过,终于毁灭。

花的爱情有过短暂的成长期,小杜最后对爱情的背弃虽然有其薄情寡意的一面,也缘于一些时代因素。花起初对爱情的痴守更像是对一个神话的追寻,她的不可靠的信赖与忠诚甚至不免让人感到愚钝和怜惜。得知小杜变心、爱情神话破灭后,她想过并身体力行要毁灭这一切,她要杀死小杜,虽然最后没有成功。她说:“要是没有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不一定了”。不过,“弑夫”在这里具有某种象征意味,莉要终结这个神话。对于爱情,她坚守过,直到自己亲手打破自己的坚守。

在这部影片中,没有完美形式的爱情存在,有的是对不同形态爱情的探讨。这几个女性都对爱情给予了过多的信任,也都遭到过不同层面的沉重伤害。

从某种意义上,茉父的缺席是茉母及茉悲剧的源头。这部影片中,生命繁衍一直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婚姻却只有一次。具有荒谬意味的是,莉实践了婚姻,却正是她不能生育,无法实践“正当意义”上的生命延续。婚姻不再是生育形式的规约,这在某种程度上对传统构成了颠覆。

女性对婚姻的期待与信赖是对某种安全感的寻求,但婚姻契约是否能够承担这种过分的信任,值得探讨。从莉的遭际可以看出,人的精神危机往往是由自己造成的,自身的守护神与敌人通常就是自己。花最后也放弃了婚姻的形式,独自承担了生育之重。

女人是情感动物,男人是理性动物,这是历来的共识。也正因此,大多探讨女性命运的艺术作品中,情感都是重头戏,爱情似乎是女人的空气,离之不能生存。《茉莉花开》中,几个女性对情感的倚重证实了过往的“定论”,女性在情感之外的空间没有得到足够的展示。这样处理的危险在于,造成女性对情感的恐惧,导致她们可能在情感煎熬中选择主动承担,因为历来婚姻情感都是如此嘛。影片中女性命运的处理加强了人们对“女性依赖情感”的印象(真实或假相),没有对女性可以不仅仅依赖情感生活提供引导,是对既往窠臼处理的延续。虽然它对爱情、婚姻的形态作出了多方面的探讨,但局限也是明显的。

性爱:徘徊于“个性张扬”与“传统规约”之间
影片中多处张扬了女性的情欲表达,这是对女性正常表达生理需求的肯定,但同时也可能陷入媚俗的误区。在配合商业卖点的庸俗化处理中,体现了传统意识的巨大辐射力量。

茉母的投江自杀缘于自己的女儿与王理发师(她的情人)的偷情。茉遭弃后提着箱子回到家中,母亲看见她大了肚子,生气地骂她:贱货!一夜之间成熟起来的茉转口说:你没有大过肚子啊?推门发现内屋的男人后,反唇相讥道:谁是贱货啊?这种非正常的母女对话,是两个女人被情欲扭曲后赤裸裸的敌视表达。

茉在影片中是女人欲望化身的集中表达。她漂亮,漂亮到可以去做电影明星。她的漂亮成了男人(孟先生)追寻的诱饵,也因之过早地跨越了身体的禁区。战乱后狼狈返家的茉与王理发师偷情导致了母亲的自杀。女儿莉带着未婚夫邹杰去家里见面时,茉看女婿的眼神又分明羼杂着复杂的意味。她在深夜偷窥莉与邹杰的卧房,为女儿的精神危机添加了致命的一击。后来,未曾出现的黄医师与护士的勾勾搭搭又断送了她的婚姻梦想。茉在影片中持续不断的欲望表达让她从来都不像一个慈爱的母亲,反倒更像一个满脸欲望的时尚女郎,以致外孙女花插队回来后还会说:外婆,你还是一副明星模样啊!

影片中对女性欲望的表达展现了女性主体的切身焦虑。欲望,这种越来越具有普泛化意味与媚俗意味的存在,在电影蓝本《妇女生活》(苏童小说)中做了更为淋漓尽致的表达。在女性欲望隐没化处理的传统审美惯性下,电影所做的尝试是有积极意义的。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影片中的处理无意间又迎合了传统的审美趋势。所谓红颜祸水,做过明星的茉似乎注定是个不安分的角色,她与母亲情人的偷情,她对女儿丈夫的暧昧举止,都在彰显这样一位女性的“恶”。贤妻良母一样温顺、痴情的花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对“性”与“恶”做同质化处理是对传统审美习惯的遵循,是《金瓶梅》类叙事模式的延续。
生育:无奈选择还是主动承担
影片中茉被迫生下女儿莉是因为对堕胎的恐惧,年轻的她不知道自己这种“不应该”的恐惧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对初生的莉是漠视的,甚至带着某种仇恨,任她怎么哭自己只顾嗑自己的瓜子。直到母亲看不下去指责了她,她才抱起了女儿。她开始承担了,虽然是被动的,但毕竟承担了。天然的母爱是爱,养育也是爱。影片这种处理方式对自古女性天生的“母性”构成了某种颠覆。

莉小时候目睹过母亲与外婆情人偷情的场面,这个在漠视中长大的孩子背负了太多的心里阴影,这点在原著小说中做了更为详细的叙述。她对孩子的渴望与其说是爱情力量使然,不如说是对日趋枯竭的婚姻生活的恐惧。最后,她与邹杰领养了花,承担了短短几年的抚养职责。

被外人传说与父亲有染的花是个领养的孩子,童年时再度成为孤儿,与外婆相依为命。经历过上山下乡生活的她结识了自己的丈夫小杜,也开始了她的痴守历程。被小杜所负的花最后在大雨中圣母般生下了一个孩子。她曾对要求离婚的小杜说:孩子是我生的,我自己养,跟你没关系。这似乎表明了一个女性的自立与果敢。不过,换个角度看,面对一段坚守了多年的已然无望的婚姻,她这样说何尝不是出于一种维护自尊的无奈?影片最后雨中产儿直接表达了女性孕育生命的艰难与痛苦、女性承担的刚毅与坚强,但这种稍具夸张意味的处理方式似乎在人们预料之中。尤其是伴随婴儿降生啼哭时响起的音乐与母亲疲倦中欣慰的笑容,都是煽情后的结果。这是影片中常见的叙事方式,它表达了女性的伟大,也在传统上定格了女性的“这种”伟大。

生还是不生,这是一个问题。阿花怀孕后,高兴地把消息告诉外婆时,外婆取下眼睛颤抖着说:得打掉,马上打掉!……生孩子是人生大事,外婆自己就是走错了一步,错了一辈子。固执的阿花说:这不一定是错,如果你不走这一步,也许会更糟糕的。影片这里的处理似乎具有某种隐喻意味,女性对于情感的坚守,其结果就是孩子,如果没有孩子,情感就掷向了虚空。这里依然是女性对情感过分倚重的表露。生育(婚姻)与爱情在女人这里是二而一的事情,女性对生育之痛的承担是出于对爱情神话的维护,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是对一个生命的爱与尊重。
历史:与女人无关
这部影片中人物命运的历史感大多是借助动荡的历史事件完成的,另外还有“绿”“黄”“篮”三部曲主色调的运用、人物服饰的更换、道具的重复利用、细节的关键性突转等等。茉的命运变换起于轰轰烈烈的“八·一三”日本占领上海战争的爆发;莉嫁到了一个贫穷的无产阶级家庭,后来引发了种种矛盾纠葛;花经历了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又遭逢了改革开放的时代新环景。这些似乎在表达女人与历史的某种关系,但细究起来,就会发现这种处理背后更为复杂的一面。

茉的命运突转与战争的关系并非是直接的,战争直接赶走的是孟先生一样的男人们,依赖于男人的茉只是被战争裹胁着走进了自己的命运,她是被动的;莉与邹家的矛盾冲突根源就是那只马桶,那些与之相关的生活习惯,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与否没有大的关系;花在上山下乡归来后与小杜偷偷结婚,后来被小杜所负,原因其实是改革春风把小杜吹到了大学,两人的生活观念等发生了变化。影片中这几个女人纠缠不清的是感情债,历史与她们没有太大关系。

历史历来是男性声音的表达,传统社会中女性是依赖于男性而存在的,她们没有自己的独立声音,这部影片也体现了这种历史叙事的传统习惯。当然,这部影片毕竟不同于《篮风筝》、《活着》之类以小人物命运来表现历史的新历史主义影片,它对历史的叙述更多出于功利性,是借助历史突转完成人物命运的突转,但从中还是可以触摸到男权声音的惯性力量。

北京电影学院的钟大丰教授在《茉莉花开》讨论会上谈到:“一方面我们看到影片对女性问题的思考,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了这是站在男人立场上对女性进行的思考。男人的小说,男人的电影,而且坐在这儿的一大堆男人在评论,影片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男人对于女人命运的理解。”结合这里,放在久远的历史背景中,我们就会发现影片对历史借用时男权思维的痼疾与偏见。像武则天、慈禧太后那样影响历史走向的女性固然不多,但女性也不仅仅是浮在历史表层的软体生物,不仅仅是在情感漩涡里作茧自缚的单面人,影片给予女性表达自我的空间是有限的。

结语:不算局限的局限
上面文字讨论的是《茉莉花开》的几个重要主题,它所作出的开创性探讨与历史性不足已经做了交代。从影片剧情安排来看,还有几点值得说明的美中不足。茉的故事太过老套、单纯,它的开始与结局都在人们预料之中,没有作出更深的思考;资产阶级家庭茉家在那段历史中居然一如既往地延续着“小姿”生活情趣,而没有遭到历史“清算”,也让人感到好奇;与莉冲突后的邹杰在雨夜跑到她的资产阶级娘家,这与他又红又专的角色定位有矛盾之处;邹杰的自杀缺乏必要的叙事交代,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的镜头之后就安排这个冲突,显得过于“戏剧化”。说它们是不算局限的局限,因为在有限的时间内,影片要处理的信息过多,难免会有疏漏之处;电影独特的叙事节奏与风格定位也会局限它的表达形式与表达空间。

作为一部探讨、关注女性生活与女性命运的影片,《茉莉花开》在爱情、婚姻、性、历史等一些维度进行了有效的尝试,这些尝试既饱富先锋性,也部分地裹胁了传统男权的惯性力量。它的开拓与局限,在以女性为主题表达的艺术作品中,有一定的历史性。随着这些影片的问世,女性的声音必会愈显清晰,女性所拥有的空间也将不止于男人、性爱、生育等,一个多维的、立体的空间将真正属于她们。

茉莉花开影评相关文章

版权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