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文学】曹晓明 杨金锁/秦腔大家米新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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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大家米新洪 □曹晓明 杨金锁中国秦腔界泰斗级人物,西北“净王”、甘肃省天水市原秦剧团团长、著名花脸演员米新洪于2016年4月22日上午10:30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享年89周岁!
今年,也是米老逝世三周年,为缅怀这位秦腔大家,特推此文。
米新洪先生从一个旧社会赤贫家庭的穷苦孩子,经半个多世纪艰苦卓绝的磨砺,而被誉为“秦腔大家”、“西北净王”。这期间历经的人生坎坷,风雨兼程,可想而知。米新洪以他勤奋的探索精神,敏锐的创新思维,精湛的表演技巧,雄宏宽厚的嗓音,激发了同代人对秦腔的热爱和追求,赢得了众多观众,因而在西北五省、区戏剧界享有盛名。
米新洪1928年出生于陕西临潼县,作为位于关中平原中部,古都西安东大门的临潼,这里历经周、秦、汉、唐一直为京畿之地。雄伟的秦始皇陵,巍峨的骊山,闻名遐尔的华清池,堪称世界八大奇迹的秦兵马佣……比比皆是的文物古迹无不诉说着这里悠久的历史,深厚的文脉和淳朴的民风。
有研究者说,秦腔就是秦人的民歌。当时的临潼县商贾云集,本埠及南来北往的艺人争相献艺,秦腔皮影,秦腔大戏,常常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余音绕梁,日夜不绝。童年的米新洪贪婪地读着这山这水,尽情耳濡目染着这粗犷悲慨的秦腔之魂。他和穷孩子们时儿窜上戏楼后台被赶下,时儿又抢占有利地形,如痴如醉,大过看戏之瘾。戏台上那些仁人志士的喜怒哀乐,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黎民百姓的酸甜苦辣,使童年的米新洪初识真善美,乍辨假恶丑。
也许正如著名作家贾平凹在其散文《秦腔》中所述,秦腔就是秦川的天籁、地籁和人籁。在这里人们认为“唱秦腔成了做人最体面的事……只有唱秦腔,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在米新洪七岁时,母亲便过早地离开人世,尽管父亲因家贫,为葬儿母不得不将一小女送与他人,一小儿送给亲房顶门。仅两间住屋,一间卖给他人作牲口圈,却执意要送年仅七岁的小新洪去陕西下圭县永乐社科班学戏。
自古梨园多磨难,旧社会学戏是一条荆棘丛生的艰辛之路,刚离家时父亲怕他太小,便让长于他六岁的哥哥先陪他一段时间,再说那时三更灯火五更练,近于残酷的艰苦训练自不必多说。有次练功中出了错,小新洪被师傅打得遍体鳞伤,其兄实在忍不下去,一把拽着小新洪“咱不学了!回家去!!”,可性格刚强的小新洪死也拽不回去,他硬是凭着这股志气坚持了下来。那时兵燹、战乱、灾荒、饥馑时时袭来,加上同行之间的排挤倾扎,学戏不仅饱尝艰辛,而且时断时续。这种屈辱且廉价的生活使米新洪倍感人格的宝贵,颠沛流离的艺术生涯更使他深刻地理解了人生。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十三四岁时米新洪学戏洞然开窍,那时他学戏也入了谜,台上台下满脑子都装着戏。一次和师傅上街时,他依然沉浸在演戏当中,嘴里哼着乱弹,脚下时而踱着方步,手上时而扮着招式,突然一脚踩进了一小贩的柿子框里,弄得满鞋沾满了黄柿浆,小贩拽着他不放,师傅只得赔钱了事。这种习惯,后来虽有所收敛,但见缝播针时时练艺“一息尚存,从吾所好”的习惯,却始终惯穿于他后来的漫漫学艺之路。女儿秋萍至今回忆小时候父亲每领他即便是上街玩耍,也常常听到他口中总念念有词,且抑扬顿挫,不时地背诵或熟悉着台词。少年、青年乃至中年时代的米新洪就这样异乎寻常地勤奋练嗓、练眼、练功架,在唱、念、做、打上狠下功夫。
这期间,他学戏的进度也颇为惊人,常常是一个晚上就学会一折戏。他演过须生、媒旦、娃娃生、花脸、丑角等角色。16岁时他发现了自己的特长,于是主攻净角(即人们常说的花脸)。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硬是凭着这股牛犊的锐气,以认真、执着的精神在陕西一些县市小有名气,群众叫他“小花脸”,还给他起了绰号“黑老虎”,把以他为首的小兄弟们称作“豹子”,意为他们演戏的勇气如虎如豹。
尔后,他渐渐转入扮演主角。譬如《铡美案》中的包拯,《九江口》中的张定边,《鱼腹山》中的刘宗敏,《甘露寺》中的乔国老,《芦花荡》中的张飞,《破宁国》中的常遇春,《将相和》中的廉颇,《五台会兄》中的杨延昭,《野猪林》中的鲁智深,《黑旋风》中的李逵,《群英会》中的曹操等,都获得观众的一致好评。也许正如米新洪所述:“那时年轻,光知道认真,楞卖力,过于使劲”,也许是由于少年转青年时发育正在转轨,没有注意科学用嗓。一次演出《包公赔情》一戏时突然嗓子顿然沙哑。这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使他曾一度沮丧消沉,然而经师傅的分析和同行们的帮助鼓励,使他增强了信心,暗暗的下定决心:无论是吃多少苦,一定要恢复嗓音!
那时,他曾在离宝鸡不远的一个叫黑虎山的地方,每天天还不亮就一轱辘爬起,面对莽莽丛林,蜿蜒河流,吼气练声,从低到高,由慢到快,由弱到强……三年多时间,一千多个日出日落,霜晨雨暮,他从未停止,后来终于体会到发声的妙诀:气起至丹田提至嗓喉,鼻腔竟然使后脑与之共鸣,从而不仅使嗓音更清更亮,而且也更加日趋丰富了!
倘若说勤奋是打开艺术圣殿的钥匙,那么悟性则是艺术家御风高飞的翅膀,一个缺乏悟性的演员,充其量不过是个拟规画圆的艺人罢了。难能可贵的是勤于思考,善于琢磨,勇于探索,不断创新,追求完美,始终贯穿着米老演戏的艺术人生。
同行们总结他的艺术生涯和艺术特色时都说他在艺术上是一个全才,他爱动脑筋,善于学习,并勤于实践,而且这种思考学习与实践独具慧眼,观察物象细致入微,辄有自己的发现与创造。譬如,这里仅以他演的秦腔戏《五台会兄》为例,该剧在初演不久就已非常有观众。一次辗转演出,米新洪在四川的一个小书店里偶然发现《五台会兄》的川剧剧本,这个本子的特点较之秦腔唱腔多且起伏丰富,于是他精心改动原秦腔唱本并汲取了川剧中不少表现手法,演出后颇得好评。后来他又听群众反映:戏好,但脸谱勾画的不理想,似乎使杨五郎的性格反映得不够充分。于是米新洪又反复琢磨秦剧脸谱并汲取了京剧脸谱中的一些视角特色,逐步完善,使杨五郎舞台形象顿开生面。又一次在陕西宝鸡演出这个戏,偶听观众反映,其它没说的,五郎扮装总觉得视角不美,一身黑,像个狗熊。(即黑裤子、黑箭衣、黑帽子等)他顿时感到这个意见击中要害,便经过思考,参照将其着装改为穿大红裤、白袜、去靴、黑箭衣、披袈裟,并在原黑帽边上镶了黄边等,这样一改,果然美观大方,引人注目,使五郎的形象更加英雄大气。尔后,他又从五郎的性格入手,反复研究琢磨表现手法,如表现五郎会兄时是醉好、还是似醉非醉好?最后经一次次实践,还是觉得似醉非醉合乎情理。他说“这样的戏要‘武戏文唱’,才更宜于表现。”
他不仅仅是对《五台会兄》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几十年来,对他曾扮演过的50多个角色的举手投足,一招一式,一颦一笑,一段唱词,一身着装乃至一个亮相,一句道白,一个眼神等细微之处都不轻易放过,反复琢磨,精雕细刻,使一个一个角色日趋完善。从而赢得观众的一片赞声,都说他演什么像什么,可谓“处处留心皆学问”。
曾任市秦剧团副团长、国家二级编导的樊永林先生有一个有趣的回忆:有次剧团赴四川乐山演出,附近有座寺庙,寺庙中有几十尊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罗汉雕像,进来参观的米新洪团长,一看就惊喜地入了谜,他沉思良久,徘徊于罗汉雕像前,时而比划模仿,时而低首默记,久久不愿离去。后来,他将这些生动的形象动作都一一融入自己扮演的角色中去,使其角色别具一格,韵味悠长。正因为有这种钻研精神,加上厚实的基本功,所以他除花脸外任何角色都可以扮演,而且入戏很快,这些至今无人所能赶得上。樊永林如是说。
1986年,米新洪应邀去西安参加“西北五省、区净角行当的行腔与表演艺术研讨会”,专家、学者,同行们一致认为“米新洪先生的表演艺术,无论是唱腔,还是功架堪称典范。”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眉碗团原团长,著名戏剧节目主持人、著名戏剧评论家张晓斌先生曾评价:“米新洪先生的表演艺术,功架与唱腔融为一体。他的声嗓刚中寓柔,微沙微甜,非常耐听。他的功架扎实稳健,舒展大方。整个表演充满了诗情画意啊!”
西安戏剧界学者欣颀在一家著名网上发表文章评价米新洪:“花脸演员最具成就的应该数米新洪,他是甘肃最有名的秦腔花脸艺术家。”、“他的声腔艺术应该同田德年(强调喘音、共鸣音),张建民(强调道白、共鸣音)、李可易(讲究犟音、满口腔)并称秦腔四大风格。”“米新洪大花脸二花脸皆能,行腔讲究低回细腻,以鼻腔代表犟音,这应该是别开生面的。另外,米新洪的做工大方,腿功腰功都十分了得,而且能不拘程式,尤其叫人惊讶的是,他年逾八旬了还能登台,而且台架声腔不倒!这没有真功夫是不行的……”
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戏剧家协会理事、甘肃省陇剧院党总支书记、国家一级演员、著名戏剧表演艺术家马勇先生对米新洪更是给予高度评价:“米老的唱腔精满气足,爽快大方,字正腔圆,念白清晰、清楚,余味悠长。他讲究脸谱,考究功架,擅长表演,尤其注重其表演角色的神韵,有着鲜明的独特风格”;“米新洪是天水的米新洪、甘肃的米新洪、西北的米新洪、更是中国秦腔界的米新洪”;“他是秦腔花脸的大师、泰斗、一代宗师”!米老声名日隆而从无架子,在外出演出人手紧时,什么扛子、班头、跑龙套等角色他都能够欣然顶替。他从不倚老卖老,与同道与后生,与陌生人,与好朋友乃至子女都一样坦诚、友善、豁达、宽容、蔼蔼然有长者之风。他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年轻演员,他的学生遍及西北五省、区,不少学生已在演艺界肩挑大梁。他总是以德服人,以艺服人,难怪即便是在 “文革” 造反甚嚣尘上的年代,尽管他被打成反动“戏霸”遭受批斗,扫地烧水,不准演戏,但大多数人还是暗暗同情着他。以至武斗腥风血雨骤然袭来时,竟有一位戏迷朋友将其藏匿于距天水较远的礼县家中躲过劫难。是啊!人们崇尚的是先生高尚的人格和精湛的艺术。高尚的人格,扎实的功力,深邃的思考,宽广的戏路,使米新洪在天水,在甘肃,乃至西北艺术界享有盛名。这位自解放初就身体力行,曾在四川广元组建秦剧团,后辗转于陕西汉中,于1956年应邀前来天水。他以极大的热情和心血,组建起了天水秦剧团并一直肩负领导职务至退休。
文章至此,由于篇幅关系,对其艺术不能一一叙来,总感到意犹未尽,为此,只能仅采撷整理米新洪先生论艺的数段吉光片羽以飨读者。
演戏要注重培养艺德艺风。演好戏,首先要做好人,这是起码的要求。有了德演戏才有后劲。这包括个人修养,尊重观众,顾及大局,相互协作,不显摆等,想成大器要吃得了苦,受得起磨难。演员演戏,不是为演戏而演戏(即要将演戏作为追求的事业,而不要仅仅作为一种谋生的职业),总结起自己一生塑造的各类角色,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要得到广大观众的认可。这样才能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国家,无愧于天地。

演戏妙在寻找“戏味”,要做到“一套程式,万千性格”。重在有“戏味”,全在于“做”戏,要假戏真做,重在要做到“神似”。还要根据具体的剧情,灵活辩证地做戏,例如有些戏要俗戏雅唱,武戏文唱等,此外还要在唱、念、做、打,手、眼、神、法、步等“四功五法”细节上反复琢磨逐步完善,方能绘声绘色,吸引观众。
戏剧艺术不能跟着别人走,要永远有创新的东西,想要走在别人前头,就要有别人拿不走的硬东西。这既要研究剧本,研究角色,还要研究自己,研究观众。研究一切与戏有关的艺术,从大处着眼,小处收拾,取长补短,博采众长,为我所用。
嗓音要讲提降,重要的是融入情感,让观众听其自然舒畅,没有做作。不能蛮力用嗓。目前一些年轻人一上来就使蛮力,用完了嗓子。用嗓一定要把握住度,留有余地,即能抑扬顿挫,又能悠长自然。花脸唱腔一般要嗓音能出字,有些地方嗓音出字要层层递进,以字带韵,按字行腔,有的唱腔要字字不平,象刀刻一样渐渐深入,入木三分,才能让观众回味无穷。
苦心人,天不负。尽管他参与主演的一些优秀剧目无论是古装戏还是现代戏,在那尚无电视更无网络,传媒手段也相对苛刻而封闭的年代里就已经通过报刊、广播、唱片,在全国宣传,以及后来又有一些剧目被拍摄制作成电影、电视剧、光盘广泛传播而声名远播;尽管他至今仍拥有广大的观众和崇拜者;尽管他在解放后从艺的50余年里,屡屡获得全国、西北五省、区以及省、市级大奖,有些剧目还得到原中央领导陈慕华和原中国文联领导冯牧等人的好评;尽管他自解放初期至退休前就曾多次被县、市、省上选为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及后来选为中国戏剧家协会委员,甘肃省振兴秦腔学会理事及多次被评为先进模范人物;尽管他退休前由于当时政策所限,在演艺界,地市级最高职称只能评为国家二级演员,后来上级为弥补这一缺憾而将他评定为终身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尽管他曾在文革中受到一定的冲击;尽管他对从艺时塑造的个别角色仍有所遗憾……但在米新洪眼里,人生过程中的荣荣辱辱都会是过眼烟云,都会象风吹谷壳一样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消逝,只有人生所创造的艺术才有它永恒的存在价值。
为此,这位年愈耄耋之年的艺术家,胸中仍然跃动着一颗不老的艺术童心,仍然关注着舞台并不时应邀参加一些演出,仍然在研究着有关剧本,仍然思考总结着在从艺过程中艺术表演的得与失……。这不由使笔者想起毛泽东主席晚年深有感触的一段话:“中国革命以我的亲身经历看,真正有希望的人是想问题的人,不是出风头的人。现在大吵大闹的人一定成为历史上上昙花一现的人物”。成就革命事业如此,成就艺术及其它任何事业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这也许正是米新洪—一位饱经苍桑,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给予我们的启示。
愿米老一路走好!逝者安息,生者节哀!
2016年4月
作者简介:杨金锁,笔名:山中之人(网名),天水市作家协会会员、天水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天水孔子文化研究学院常务理事、宣传活动部部长、《孔学纵横》杂志编辑部副主任、《海河文学》杂志副主编、中国秦腔网天水工作站站长、首席记者、《华夏文明导报.天水周刊》特约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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