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地带 ? 散文随笔】?盼 年 /吴芳莲（陕西）

盼 年
文/吴芳莲（陕西）
“妈妈，什么时候过年呀？”儿子仰着小脑袋，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我。看到儿子的样子，让我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记得那个时候的冬天特别的漫长，雪花纷纷扬扬的如同人用盆子往下倒，屋檐下的冰柱又粗又长，孩子们背过大人偷偷的你争我抢地把冰柱掰下来，用牙齿咬的咯嘣咯嘣响。瓜子、花生和洋糖平日里很难吃到，只有在赶年集父亲才买点，母亲偷偷地藏着，三十晚上发压岁钱时给我们姊妹几个一人兜里装一点点，剩下的又藏起来，直到家里来了客人才拿出来一点放在碟子里，等客人走了才能吃到。洋糖更是稀罕，妈妈只给两三个，拜年走亲戚时，我最喜欢去舅舅家，舅舅们都是吃商品粮的，经济情况能好点，每次去不仅能挣到压岁钱还能得到好点的洋糖，瓜子花生自然是少不了的，有时舅妈还会给我们各种好吃的干果。洋糖孩子们都不舍得吃，秘密的藏起来。有时候夏天过完了过年积攒的糖还没有吃完，糖吃了糖纸也不舍得扔，都被用手捋的平平整整的夹在用过的书里。关系要好的，隔段时间会拿出来相互欣赏，甚至炫耀。当我问母亲什么时候过年时，母亲先说，快了，放了寒假就快过年了，我就盼着放寒假，好不容易等到，但年还是没到。我又问母亲什么时候过年呀，母亲又说，快了，马上就过年了。等呀等呀，盼呀盼呀，年就像九十多岁三寸金莲的奶奶一样，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能走整整一个晌午，总是后脚踩在前脚印上，抬脚到落脚要好几分钟，不管你怎么催，她总是不紧不慢的。问得多了我厌了，母亲也烦了，每天跟玩伴们一疯一天，年的事也渐渐淡忘了。我们姊妹多，母亲每天晚上要坐在炕上做针线活，直到深夜。突然有一天母亲说：“嗨，过年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一下子扬起小脑袋问：“妈妈，你说什么？”“年到了，马上要过年了。”“妈，你总是说快了，快了……时间怎么那么慢呀！到底还要等多久？”我趴在热炕上，脸枕在枕头上。“你听，这次是真的快了。”我扬起头，竖起耳朵，但什么也没有听到。“妈，年还有声音吗？我怎么听不到。”妈停下手里的针线活，边给我盖被子边笑眯眯地说：“你听，有鞭炮声了，年就近了。”我第一次明白了，年是跟着鞭炮声来的。于是，我就盼望着有人放鞭炮，鞭炮声越响年就越近了。伴随着阵阵的鞭炮声，母亲也开始忙碌起来了，先是吃过早饭后帮母亲把厨房里的盆盆罐罐搬出来彻底打扫，熏黑的旧报纸、年画全部都撕掉，重新贴上新的年画，伴随着土窑洞散发的泥土味，我们赶天黑之前又把那些清洗的干干净净的盆盆罐罐搬回去放在原处。土窑洞也变得亮堂堂的跟随我们一起迎接年的到来。伴随着年来的，还有一种独特的声音，那就是猪的嚎叫声。从腊月二十开始，方圆百里的人把猪绑在架子车上陆陆续续的就拉来了。我们村有好几十户人家祖祖辈辈靠杀猪卖肉生活，长年累月杀猪，他们总结出了杀猪的经验和技巧，不管多么高大威武的猪，他们都不怕，也不用帮忙，平日里夫妻俩杀，分工明确，配合默契。过年时由于杀的猪特别多，孩子们也加入了，耳濡目染之下，慢慢也学会了。乡里人把猪拉来，出点屠宰费，啥心都不操大可以捅起袖子站在旁边看热闹。不到俩小时，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可以拉走了。我家附近有三家是杀猪的，天不亮就有猪叫声直到掌灯时间了还停不下来。这样的声音要持续到腊月二十七左右。
随着撕心裂肺的猪的嚎叫声，父亲和母亲也忙开了。我们家在街道开了家粮油店，逢集日是3、6、9，腊月二十三就是小年了，从那天开始人们就开始赶年集，置办年货。我们姊妹天蒙蒙亮就被母亲喊起来，吃过饭去店里帮忙看摊。由于是年集，店里的各种调料、干菜都被搬出来摆在店门的两侧。那个时候开门店的人少，人们买油盐酱醋什么的都在粮站买，店里的生意特别的火，门口堵的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就那样挤来挤去，不免有些扒手也混在里面，在拥挤时下手。可怜那些倒霉的直到付钱时才发现，里三层外三层翻遍后，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头闷在大腿之间偷偷地抹眼泪，有些女的则撒泼乱骂一通。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实在可怜，父亲就让白白走了。黄昏时分，等集市快散时，肚子早已是饿的前心贴后背了，爸爸收摊，妈妈拿着蛇皮袋子去购置年货，我们则高高兴兴地坐在台阶上吃着两毛钱一根的麻花。年迈着沉重的脚步向我们一步步走来，母亲向蚂蚁搬家一样，每天集市散了，黑暗中背着沉重的蛇皮袋子牵着我们的小手往回家走。母亲越来越忙碌了，有时会让我们帮忙，贪玩的我们那里肯呀。我们就如同玩捉迷藏一样，但总是能被火眼金睛的母亲找到，我们则皱着眉头极不情愿的被拽回家，气的母亲就说：“马上就过年了……”我用手摸着眼泪，嘴里嘟囔着：“天天都说马上过年了，马上过年了，咋还不过，老是骗人。”母亲听见了，就会说：“你不会看、听、闻呀，到处充满了浓浓的年味。”被母亲这么一说我似乎看到年的影子，仿佛年就在眼前。最后宣告年真正来临的要数父亲了。当母亲蒸好好多花子馍、肉包子、糖包子、狗舌头馍馍后，父亲就会在夜幕降临后回到家里，点着常年不用的那口大锅，烧半锅水开始煮肉。一锅肉特别特别的香，高兴地我们姊妹几个围在锅边，父亲一会儿给我们夹一小疙瘩，一会儿夹一小疙瘩，我们就像刚孵出来不久的小鸡，叽叽喳喳的边吃边跳边喊。母亲嫌我们太吵总是赶我们去院子里嚷嚷，父亲天生好脾气，爱孩子，总是在母亲说我们时偷偷给我们扮个鬼脸，我们笑笑着回应，安静不了几分钟就又吵吵开了。夜已经很深了，但我们家里依然是热热闹闹的，充满了浓厚的年味。这时，我不在追问母亲，什么时候过年了。因为平时很少吃到肉的我们，知道家里能放在大锅里煮肉肯定都是为过年准备的。果然，第二天舅舅、姥爷们一大群人带着好多礼品来送节，开饭前还会给我们压岁钱。天黑前，村上成群的男人们提着笼子上坟祭祖，晚上到处是鞭炮声，本家的人会端着菜碟，提着酒壶来家里坐夜（守岁），奶奶坐在炕中间，看着子孙们热热闹闹的行酒令，耍闹。我盼年，不仅仅为了拿点瓜子和洋糖，主要是盼着能穿到新衣服。那时我们一年只添置一次新衣服，平时穿的都是姐姐穿过的旧衣服，整整一个冬天就穿一身棉衣棉裤，只有在过年时，不管家里有多么拮据，母亲都会给我们每人置办一身新衣服，有的是母亲扯了布拿去裁缝店做的，大多是母亲拿着我们的旧衣服在新扯的布上用化石画出样子，然后剪下来，在缝纫机上熬夜赶制的。母亲喜欢花，在我们的鞋子上、衣服上缝制前会扎好多种花。有一年母亲给我和姐姐每人缝了一条毛蓝色的裤子，裤腿外侧沿着裤缝扎了好多小花，缝合时在裤缝处又夹了一条白色的边，特别的好看，过年时赢得了好多人的赞赏。母亲没进过学堂，不认识一个字，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母亲是怎么把那些五彩缤纷的花朵扎上去的。大年初一，我们穿着母亲精心准备的新衣服，高高兴兴的跟着本家的嫂嫂们去长辈们家里拜年，其实我们小孩子多半是为了讨点瓜子洋糖之类的。那时我对压岁钱好像不怎么感兴趣，大人们给的都是两毛、五毛的，只有舅舅才给我一元的。挣的压岁钱也不知道花，没等焐热就转手给母亲了。年就这样在我的期盼中迈着碎步一步一步走来，又一步一步走远，周而复始着，慢慢的我也长大了，有了时间观念后，反而觉得年不在那么遥远了，但依然盼望过年。盼望着趁着过年回家在家里待几天，陪年迈的父母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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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张同辉
作者简介
吴芳莲，就职于旬邑县文联。作品常见于《陕西日报》《咸阳日报》《旬邑文艺》《豳风》《检察文学》等报刊杂志。曾获得陕西日报、陕西农村报“卓越”贡献奖；咸阳市千字散文《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争做最美咸阳人》征文中获得优秀奖；陕西市政网编委会《我与城市绿化》获优秀奖；《娘不在的日子》曾获旬邑“东城佳苑”杯父亲?母亲”主题征文大赛一等奖；《我的家乡》在当代检察文学“改革开放40周年”征文中获一等奖；《给父亲的一封信》获当代检察文学“记述父母亲故事”征文一等奖；《家乡的蝶变》获当代检察文学“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一等奖；《娘不在的日子》在“东城佳苑杯”征文中获得一等奖等。《作家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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