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口皆碑的孟尝君,其实是祸国殃民的政治毒瘤……

历史
人物


孟尝君,名田文,中国战国四公子之一,齐国宗室大臣。其父田婴是齐威王的儿子、齐宣王的异母弟弟,曾于齐威王时担任要职,于齐宣王时担任宰相,封于薛(今山东滕州东南),号靖郭君,权倾一时。田婴死后,田文继位于薛,是为孟尝君,以广招宾客,食客三千闻名。
在中国历史上,“孟尝”二字,几乎成了江湖义气的代名词。《说唐》中的秦叔宝,《水浒》中的柴进,乃至《书剑恩仇录》中的周仲英,都曾被冠以“小孟尝”的称号。这在江湖中是很高的荣誉,说明他们很讲义气,得到天下英雄的承认。
然而,孟尝君究竟是不是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位心胸坦荡的君子、忠君爱国的大忠臣呢?历史的真相,恐怕会让你失望的……
从“弃婴”到世子
田婴妻妾众多,生了四十多个儿子。田文的母亲地位低贱,生下田文那日,正是五月初五。田婴都没来看一眼,只是派人传话说,孩子生下来就扔掉吧!
“扔掉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扔掉阿猫阿狗那么简单。也许对于某些男人来说,生孩子不过是个播种的过程,播下了之后便一概不管,所以也无所谓骨肉之情。
田文的母亲肝肠寸断,但是又不敢违抗田婴的命令,甚至不敢争辩,只得默默点头。
幸好,田婴说过这句话,很快就忘掉了,也没有派人监督检查。田文的母亲便大着胆子,将孩子藏在府里,偷偷地哺养起来。
田婴贵为齐国第一权臣,家大业大,府上家人奴仆何止上千人?因此,对于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一直不知情。也许偶尔有一两次遇到,他也当作是奴仆的儿子,没怎么在意就走过去了。
转眼过了七八年,田文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孩子。他母亲心想,总不能这样一辈子瞒下去,让儿子当个黑户吧!再说了,经过这么些年,她一直没弄明白田婴当时为什么要扔掉田文,或许是一时不高兴,过了也就过了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将田文带到了田婴跟前。
没想到,田婴见到田文,把情况问清楚之后,脸一下子就黑了。他瞪着她问道:“我不是当时就叫你把这孩子扔掉吗?你为什么还要把他养活了下来!”
那可怜的女人吓着浑身颤抖,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倒是田文十分镇定,他走上前向田婴磕了一个头,问道:“父亲,您为什么要扔掉我呢?”
田婴将头偏到一边,不予回答。田文就直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田婴只要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内心就一阵发虚,赶紧避开。父子俩这样对峙了老半天,田婴首先受不了 了,终于不情愿地说道:“五月里出生的孩子,长到像门框那么高的时候,就会对父母不利。”
“父亲,”田文又问道,“请您告诉我,一个人的命运是决定于老天呢,还是决定于门框?”
田婴回答不上来。
“如果决定于老天,那您还操什么心呢?操心也没用;如果决定于门框,那咱们完全可以把门修高点,再修高点,修到我长不到那么高的位置,不就可以了吗?”田文说着, 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
田婴哭笑不得,大声嚷嚷道:“算啦算啦,你别再说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田文才获得田家少爷的身份。这个身份,与其说是田婴赐予的,不如说是他自己争取得来的。
又过了数年,田文已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有一天,田婴喝酒,田文在一旁侍候。他突然问了田婴一个问题:“儿子的儿子是什么?”
“孙子。”
“那孙子的孙子呢?”
“玄孙。”
“玄孙的玄孙呢?”田文紧追不舍。
“我怎么知道?”田婴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别绕弯子。”
田文正色道:“您在齐国当权,已经经历了三代君王了。齐国的土地没有因为您而增加,咱们家里倒是积累了黄金万两,但是您的门下又见不到一个有才能的人。”
田婴勃然变色,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案几上。
田文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俗话说得好,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可是咱们家呢,您的妻妾使女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吃的都是好饭好菜,而跟随您的士人连粗布短衣也穿不上,连顿糟糠也吃不饱。可您还是一个劲地积累财富,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我不是批评您,我只是感到十分不解,所以就大胆地说了出来……”
田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坐在那里生了一顿闷气,酒也不喝,菜也不吃,把袖子一甩,起身就走了。
父子之间的这次对话过了没多久,田婴下达了一道命令,让田文主持家族外务,也就是迎来送往那些事。
田文出手果然不凡。自打他当上外管家,田婴家的人气就旺了起来。许多在齐国深孚众望的士人都投靠到田婴门下,还有不少人从国外来投奔。当然,也有一些人的来路不是那么正,有的是政治投机失败者,有的甚至是犯了罪逃亡而来。田文对这些人,不分贵 贱,不问出处,一律平等相待,好酒好肉伺候着,管饱管醉,管吃管睡。
有一次,田文在夜间招待客人吃饭,其中有一位客人背着火光在黑暗中吃,旁边的一位客人生气了,他怀疑吃的东西不一样,有贵贱等差之分,于是推碗而去。田文立刻站起来,端着自己的饭碗给那位愤怒的客人看。
那人一看,田文碗里也就是两块叉烧一只鸡 腿,和自己的没有任何差别,不禁羞愧难当,立刻拔出佩剑自杀了。
田文还有一个习惯:接待客人的时候,他的秘书拿着笔坐在屏风后面作记录,将谈话内容记下来,同时将客人的家庭情况也记下来。比如家住哪里啊,有几口人啊,经济条件怎么样啊,都摸得一清二楚。客人离开,刚回到自己家,田文的使者就到了,带着礼物对其进行慰问,而且是阖家老小通通有礼,老人有酒肉,孩童有衣裳,皆大欢喜。使者走后,这一家人关起门来,无不饱含热泪,交相称赞田文的仁义。
田文的名声很快传遍了诸侯,风头甚至盖过了田婴。在这种情况下,田婴顺应潮流, 将田文立为世子。
孟尝君的容人雅量
把这么多门客养起来,是要钱的。孟尝君的收入主要有三部分:一是薛县的租税;二是放贷收利息;三是官俸。但是,这三部分收入全加起来,仍然捉襟见肘,经常入不敷 出。原来那种不问身价一视同仁的做法行不通了,他便开始给门客分等级:
下等的,粗茶淡饭,无酒无肉,住“传舍”。
中等的,有鱼有肉,有酒有菜,住“幸舍”,称之为“鱼客”(有鱼吃)。上等的,山珍海味,出入有车,住“代舍”,称之为“车客”(有车坐)。
这些门客饱食终日,对孟尝君究竟有何作用呢?他不是雷锋也不是特蕾莎修女,他总会要求一些回报吧!
据《战国策》记载,有一天孟尝君在家里闲坐,对作陪的三位门客说:“今天想听听大家打算怎么对待我?”
第一位门客马上说:“嗨!天下诸侯有谁敢得罪您,我就跟他拼命。”这是打手型的,层次比较低,但是不可或缺,而且需要的数量比较大。
第二个说:“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我都要掩饰您的缺点,宣扬您的优点,让天下诸侯都知道您的美名,争着抢着要您去当官,唯恐不及。”这位八成是干宣传的,可以吃鱼吃肉。
第三个说:“您用自己的钱财网罗天下贤士,他们就能为您出谋划策,消灾解难,就像魏文侯以田子方、段干木为师友那样。这就是我能为您做的。”很显然,这位是车客。
也有些人报答孟尝君的方式比较有创意。
有位名叫夏侯章的门客,享受的是车客的待遇。每当他和别人谈起孟尝君的时候,却总是说孟尝君的坏话。有人看不过眼,把这事儿告诉了孟尝君,孟尝君赶紧说:“我把夏侯公当作朋友来对待,你们以后不要再提这事了。”
久而久之,连夏侯章最好的朋友董繁菁也看不下去了,对夏侯章说:“薛公把你当朋友,让你住豪宅,坐马车,你却总是在人前人后说他的不是,做人不能这样吧?”
夏侯章看看四下无人,咬着董繁菁的耳朵说:“我说他的坏话,就是为了报答他啊!”
“啊?”
“你想想看,他对我这么好,我又不能为他作任何贡献,怎么办呢?于是我就说他坏话,而他表示不在乎,因此获得了‘天下第一厚道人’的美名。我这是让自己身败名裂来报答他,你还说我……”
原来如此。
说到雅量,《战国策》中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孟尝君的门客中,有个人胆子贼大,居然和孟尝君的夫人发生了奸情。有人将这事告诉了孟尝君,孟尝君没有跳起来,只是“唉”了一声,说道:“看到美女,产生爱慕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算了吧,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这就不是一般的雅量了。这孟尝君成天呼朋唤友,养着数千门客,竟然连老婆被人偷了都不在意。
不过,孟尝君最大的问题不在于管不好老婆,而在于名声太盛,风头远远盖过了齐宣王,以至于“齐之有田文,不闻有其王”。一个人拥有这样的名声,都是件很危险的事。更危险的是,他还要举起合纵运动的大旗,去做那战国舞台上的弄潮儿。
后来田婴、田文父子分别担任齐、魏的相国,公孙衍担任韩国相国, 齐、魏、韩三国合纵的形势明朗起来。合纵运动的大旗由公孙衍交给了田文。
鸡鸣狗盗
公元前299年冬天,孟尝君经受不住秦昭王一再邀请,带着他的数十名门客来到秦国访问。
秦昭王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孟尝君入秦,不只是想看看他,而是想他为秦国所用,从根本上瓦解齐、魏、韩三国同盟。因此,孟尝君一到咸阳,就受到秦昭王的热情招待,而且收到了秦昭王的一份厚礼——秦国相印。
秦昭王说:“只要您肯留下来,秦国的相国就是您。” 可是过不了多久,秦昭王又命人将相印收回去了。
原来,赵武灵王听说秦昭王要封孟尝君为相,担心齐、秦两国从此走得太近,对赵国不利,特意派人到秦国,买通了秦昭王的亲近大臣,对秦昭王说:“田文乃当世豪杰,又是齐国的王族,现在即便当了秦国的相国,心里面总还是向着齐国的。如果他什么事情都先为齐国考虑的话,秦国就危险了。”
孟尝君本来也没想当秦国的相国,对秦昭王的朝三暮四倒也没什么反感,但问题是事情没那么简单。当年魏惠王不用商鞅,又不杀商鞅,以至于商鞅为秦国所用,终成魏国大患——这样的历史经验,秦昭王当然不会不知道。他既然不用孟尝君,也不想孟尝君继续为齐国所用,便考虑要杀了他。
孟尝君觉察到危险来临的时候,秦昭王已经派兵把守了咸阳各处通道,而且在他的住所周围安排了重兵把守。照这种情况,逃跑是不可能的了,他只好走张仪的老路,派人偷偷去找秦昭王的宠妾幸姬,请她在枕边吹吹风,让秦昭王改变主意。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女人哪!
幸姬也很爽快,答应了孟尝君的请求,但是提出:她早就看上了孟尝君的白狐皮大衣,如果孟尝君可以将那大衣送给她的话,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孟尝君一下子傻了眼。他是有那么一件大衣,用无数只狐狸腋下的白毛编织而成,价值连城,天下无双,可不久前他已经将它送给秦昭王了,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件白狐皮大衣了。(集腋成裘)
他把门客召集起来,将情况一说,大伙儿都低着头不说话。谁都知道,这事不好办。不是不好办,而是根本没法办。孟尝君忍了很久,才将一句话咽回肚子里:平时你们养尊处优,到关键时刻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上忙吗?
有一位下等门客,史料中连名字都没有记载,咱们姑且叫他狗剩吧。狗剩原本是个市井之徒,因为偷了大户人家的狗,被人追杀,才逃到孟尝君家里。可以想象,即便是在下等门客中,他也是个不入流的人物,平时大伙都不拿正眼看他。这个时候,狗剩却主动站出来说,他可以将白狐皮大衣盗出来。
当天夜里,狗剩换了一身夜行衣,施展他当年在齐国偷狗的本领,偷偷从狗洞进出,潜入王宫,从仓库中将那件白狐皮大衣取了回来。
说句题外话,有这样的本领,即便取秦王的脑袋亦非难事,所谓下等人的本事,不可小觑!
孟尝君命人将白狐皮大衣包好,进宫献给幸姬。幸姬果然向秦昭王求情,秦昭王经不住那美人儿的缠磨,便给守卫咸阳的魏厓下了一道指令,要他撤去孟尝君住所周围的守 军,放其回国。
孟尝君得了性命,也不辞行,带着门客一路狂奔。早上从咸阳出发,半夜便到了函谷关。
当天黄昏时分,秦昭王也已经醒悟过来了,派人到孟尝君的住所打探,发现人去楼空,情知上当,下令封锁全国道路,并派王宫中的精锐卫队朝着函谷关奋起直追。
函谷关和武关乃秦国出关的要塞,地势险要,驻有重兵把守。其中函谷关在北,连接雒邑和韩国;武关在南,连接宛城和楚国。孟尝君要回齐国,函谷关是最近的必经之地。
按照秦国的法律,函谷关是要到鸡鸣以后才开关放行的。
孟尝君知道,如果等到天亮鸡鸣,秦王的追兵就追上来了,插翅难飞。正在焦急之际,有位门客捏着鼻子,扯着嗓门学了几声鸡叫。不一会儿,函谷关内的公鸡都跟着叫起来。守关的士兵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了关门。孟尝君一行迅速通过函谷关,顺利离开了秦国边境。
这位门客和狗剩一样,都是下等人中的下等人。当初孟尝君收留他们,所有人都表示不解,没想到最危急的时刻,就是这两位鸡鸣狗盗之徒发挥了作用,挽救了孟尝君的性 命。
由此可见,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要做到术业有专攻,屌丝也会有用武之地。
据说,孟尝君在回国的路上经过赵国,受到平原君赵胜的热情接待。返程途中,经过某县的时候,当地人都出来围观,大伙看到孟尝君都笑:“听说孟尝君是个伟丈夫, 原来只是个小个子啊!”
一向脾气温和的孟尝君勃然大怒。他的门客马上抽出兵器,跳下马车,冲入人群中一阵砍杀,当场杀死数百人,“遂灭一县以去”。
士可杀,不可辱。拿破仑有言:谁敢嘲笑我的矮个子,我会砍掉他的脑袋来扯平!
孟尝君连败秦、楚
孟尝君回到齐国,又当上了齐闵王的相国。
这次秦国之行使得他彻底认识到了秦国的“虎狼之性”,更加坚定了他要高举合纵运动大旗的决心。
公元前298年,孟尝君发动齐、魏、韩三国联合出兵讨伐秦国。这也是当年公孙衍发动五国伐秦以来,山东各国对秦国最大规模的一次军事行动。
在匡章的指挥下,三国联军一鼓作气攻入函谷关。
然而,通过这次兴师动众的伐秦,孟尝君仅仅是报了私仇,齐国却没有得到任何实际利益。魏国得到了原来被秦国攻占的河东之地,韩国也要回了武遂和河外之地,唯独齐国一无所得,撤军而去。
从此,孟尝君的名头更响了。自从他当上齐国相国以来,高举合纵大旗,连败楚、秦两大强国,打得楚怀王遣子入质,打得秦昭王割地求和,在华夏大地上刮起了一股孟尝旋风。
当然,这也为他的失势埋下了伏笔。
冯谖市义
孟尝君的门客中,有一位名叫冯谖(xuān)的,因为家境贫寒,难以为继,托人请求投靠到孟尝君门下。孟尝君就问了:“您有什么爱好啊?”回答是“没有”。又问:“您有什么本事啊?”还是“没有”。孟尝君就笑了,说道:“那您就留下来吧!”
管家按照平时的规矩,给冯谖最低一级的待遇。冯谖也不说什么。过了几天,他就靠在柱子上,弹着剑唱歌:“剑啊剑啊,咱们还是回去吧,吃饭没有鱼。”(弹铗而歌)
孟尝君听说后,对管家说:“给他吃鱼,按照鱼客的待遇。”
管家撇撇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照办了。可是过了没几天,冯谖又弹着剑唱道:“剑啊剑啊,咱们还是回去吧,出门没有车。”
孟尝君于是让人为他准备车马,享受车客的待遇,以为他这下应该满足了。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冯谖又唱:“剑啊剑啊,咱们还是回去吧,一个人过得好有什么意思,没有能力养家。”
这一次,孟尝君身边的人都觉得冯谖有点太过分了,然而孟尝君还是派人为冯谖的老母送去了衣食,于是冯谖不再弹唱。
冯谖在孟尝君家养尊处优,吃了一年闲饭。孟尝君都快把他忘记了。有一天,孟尝君拿出放贷的账本问门客:“列位,你们谁做过会计,能为我去薛县把本息收上来?”
冯谖主动站出来说:“我。”
孟尝君看了冯谖好久,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很高兴地说:“我早就料到先生不是寻常人。如果先生愿意跑一趟,我感激不尽。”命人为他准备好车马,整理好行装,便出发上路。
临行的时候,冯谖问道:“收完债,您要买点什么土特产回来吗?”
孟尝君说:“您看着办吧,我这缺什么你就买什么。” 冯谖说:“我明白了。”
到了薛县,冯谖把债务人都召集起来,一个一个核对债券。对完了,他就命人在院子里烧起一炉火,将债券扔到炉子里,统统烧掉。在场的人无不感恩戴德,高呼:“薛公万岁!”
做完这些事,他马不停蹄地回到临淄,一大早就去见孟尝君。孟尝君说:“这么快!债都收完了吗?”
冯谖说:“当然收完了。” 孟尝君说:“那钱呢?”
冯谖说:“按照您的指示,都买东西了。”
孟尝君说:“啊?这利息都有十万,你都买啥了?” 冯谖说:“义。”
孟尝君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冯谖却很平静地说:“我看您家里什么都不缺,金银财宝,声色犬马,应有尽有,就缺个‘义’字。所以,我就跟您把‘义’买回来了。”
孟尝君说:“您说明白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谖说:“薛县的百姓,都视您为父母。可您非但不把他们当作儿女来爱护,还像商人一样,从他们身上榨取利息。所以呢,我就假传您的命令,把那些债券通通烧掉了。百姓们因此高呼薛公万岁,这就是我跟您买回来的义啊!”
孟尝君听到“烧掉”二字,已经是万念俱灰,挥着手道:“您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下去歇着吧!”
发生这样的事,孟尝君也没跟冯谖翻脸,至少能够说明他有容人的雅量,并非浪得虚名。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后来,孟尝君因遭到大王猜忌,在齐国失势,被迫辞职。门客们得到消息,纷纷离他而去。最后陪他回薛县的,只有那位喜欢弹着宝剑唱歌的冯谖。
“真是想不到……”
孟尝君失魂落魄地说。是想不到大伙会离他而去,还是想不到冯谖会留下来,抑或二者皆有?
冯谖笑而不答。
当他们离薛县还有不到一百里的时候,发生了奇怪的事。
道路两侧出现了成千上万名薛县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拖儿带女,显然是一早就等在那里了。
看到孟尝君的车过来,百姓们便欢呼着迎上去,众星捧月一般,将他们接回了薛县。孟尝君这才体会到当年冯谖烧毁债券的良苦用心,深有感触地说道:“原来这就是先生为我买回的义啊!”
冯谖大大咧咧地说:“您别谢我,我不过是为您准备了一个安乐窝罢了。但是狡兔三窟,一个安乐窝是不够的,请让我再给您准备两个。”
冯谖带着孟尝君给他的五十辆车和五百金,来到了魏国的首都大梁。
当时魏襄王已死,其子魏昭王继承了王位。冯谖见到魏昭王便说:“齐王放逐了他的相国薛公,现在诸侯都在抢着派人去薛县请他,您这边怎么没动静?”
魏昭王说:“竟然有这样的事?我们马上派人去请他老人家。魏国现在已经有相国了,但是没关系,只要薛公肯来,寡人马上把这个位置腾出来给他。事不宜迟,请您现在就回薛县去,说服薛公千万不要答应他国的邀请,寡人的使者随后就到。”
魏昭王的使者带着一百辆马车和一千金,浩浩荡荡地从大梁出发了。冯谖先行一步, 轻车快马回到薛县,将情况对孟尝君作了个简单的汇报,说:“魏国使者带来黄金千斤, 随从百车,这是前所未有的高规格使团,这件事很快会传遍整个齐国的。”
孟尝君说:“那我该怎么办?”
冯谖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装呗!”
魏国使者到了薛县,登门拜访三次,请孟尝君到魏国去做官。孟尝君每次都委婉拒绝,但是把话说得很有技巧,让魏国使者始终觉得还有希望。
在这场游戏中,孟尝君就像一位久经欢场的社交名媛,表面上雍容端庄,却又时不时在桌子下边踩一下人家的脚,把对面的登徒子搞得五迷三道,欲罢不能。
消息很快传到了临淄。
齐闵王听说后,非常紧张。赶紧派人也带了黄金千金、豪华马车两辆、宝剑一把以及亲笔信一封,来到薛县向孟尝君道歉,请他看在江山社稷的分上,尽快回去处理政务。
孟尝君还是问冯谖的意见。
冯谖说:“回去是肯定的,但不能无条件。这样吧,您请求大王赏给你一些先王祭祀用的礼器,在薛县建立宗庙如何?”
按照周朝的体制,宗庙不能随便建立。一个城市如果没有宗庙,原则上只能叫作“邑”;如果有宗庙,那就叫作“都”,级别完全不同。更重要的是,齐国的都不同于他国,除了设了宗庙,还驻有经过考选和严格训练的常备兵,也就是所谓的“持戟之士”。
冯谖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让孟尝君名正言顺地拥有私人常备武装。这样非分的要求,齐闵王竟然也答应了。
薛县的宗庙建立之日,冯谖向孟尝君汇报:“三窟已成,从此您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快乐日子了。”(狡兔三窟)
孟尝君感激之余,对冯谖说:“我一生好客,以礼待人,从来不敢有所闪失。门下食客三千,我是怎么对待他们,你也亲眼看到了。没想到这些人一看到我失势,便争先恐后离开我,只有你一直忠心耿耿对我,还帮我官复原职。这可真是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啊!”
他咬牙切齿地说:“如果那些人有谁再回来投靠我,我就往他脸上吐口水。” 冯谖一听,马上下车行跪拜之礼。
孟尝君说:“你这是在替他们求情吗?”
“不是!”冯谖说,“我这是在为您说出这样没水平的话而惭愧。”
冯谖接着说:“凡事皆有定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就好比有生就有死,谁也避免不了。一个人富贵的时候,宾客满堂;贫贱的时候,少朋寡友。这都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换了谁都一样,您为什么要生气呢?自古穷酸刻薄,富贵宽容。富贵如果不宽容, 等于还是穷酸。我建议您啊,保持良好的心态,像以往一样对待宾客,不要因为别人的过失而惩罚自己。”
孟尝君闹了个大红脸,连连点头说:“敢不奉教?”
“狡兔三窟”的故事,在中国历史上流传很广。故事的结果,就像“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日子”一样,孟尝君又回到临淄,与齐闵王重归于好,并且在冯谖的辅佐下,平平安安地当了几十年相国。
上面讲的故事,虽然常常被人当成信史,其实却只是演义。事实上,孟尝君被齐闵王炒了鱿鱼后,并没有马上回到薛县,而是继续待在临淄城内,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
孟尝君从来都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他一出生就被父亲遗弃,是靠着母亲的勇敢和自己的机智才在大宅门中生存下来。几十年来的人生经历更是充满着危险与挑战,造就了他决不屈从于命运的强硬性格。
就在孟尝君被免职后不久,发生了一件震惊齐国的大事。
贵族田甲突然发动政变,带着数百名家丁攻入王宫,劫持了齐闵王。但是在闻讯赶来的勤王部队和临淄居民的围攻下,田甲很快就放弃了抵抗,在释放了齐闵王之后,宣布弃械投降。
这次不成功的政变,在历史上被称为“田甲劫王”。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孟尝君跟这件事有关,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将怀疑的眼光投向了他。
除了他,谁还有动机和胆量做出这样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孟尝君知道自己无法辩解。任何辩解,都只会使事情越抹越黑。
孟尝君的门下,原来有一位名叫魏子的门客。很多年前,孟尝君派魏子去收田租,去了三次,每次都是空手而归。孟尝君觉得很纳闷,就问他是怎么回事。魏老先生说:“在薛县遇到几位贤人,见他们穷得叮当响,就把钱借给他们度日去啦!”(和冯谖的故事很像)孟尝君大怒,当时就让魏子卷铺盖走人了。
田甲劫王后,孟尝君处境十分不妙。留在临淄吧,怕有危险;回薛县吧,又怕人说他畏罪潜逃。正在为难之际,魏子和当年受到接济的几位贤人跑到王宫联名上书,担保孟尝君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拿什么担保?性命。
几位老先生齐刷刷地跪在宫门前,引来成千上万临淄市民围观。看看人来得差不多 了,便宣读了一封简短的公开信,内容无非是薛公一生克己奉公,光明磊落,田甲劫王绝非薛公所为云云。念完后,几个人一齐拔出佩剑,当众自刎身亡。
齐闵王被这种黑社会的搞法吓坏了,连忙派人装模作样地“彻查”一番,主动给孟尝君洗脱干系,而且对孟尝君说:“您是先王留下来的大臣,现在虽然不在重要岗位上工作了,国家还是很需要您,希望您继续关注国家大事,有事没事到朝堂上走走,为寡人出出主意,敲敲边鼓。”
这自然是客套话。
孟尝君拜谢说:“老臣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告老还乡,过几天清闲日子,安度余生。”
齐闵王于是顺水推舟,答应了他的请求。就这样,孟尝君回到了薛县。
随着孟尝君的离去,风云一时的齐、魏、韩三国合纵正式宣告寿终正寝。
齐闵王被扒皮抽筋
后来,孟尝君又到魏国为相。为报复齐闵王驱逐他的仇恨,他联合秦国、赵国帮助燕国攻打并打败了齐国。乐毅大军攻下齐国七十余座城池,将它们都设置为燕国的郡县,只有莒县和即墨仍然控制在齐国人手里。
齐闵王从临淄出逃之后,先是去了卫国。
当时卫国的国君卫平侯,对齐闵王一行给予了极其殷勤的接待。卫平侯自称为臣,让齐闵王住进自己的宫殿,供奉酒食,提供用度。
可笑的是,卫平侯的雪中送炭没有使得齐闵王有丝毫愧疚。他不但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卫国人的进献,还不自觉地摆出一副大国元首的架子,对卫平侯竟然颐指气使起来。
然后他就被赶出了卫国。
接着又在鲁国和邹国碰了钉子。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楚顷襄王派将军淖齿率军前来救援齐国(天知道是来救援还是来打劫),于是齐闵王在楚军的护卫之下回到了莒县。
为了感谢楚王的好意,同时也企图借助楚国的力量复国,齐闵王在莒县任命淖齿当了相国。
然而好景不长,淖齿掂量了一下实力,认为自己不足以与乐毅抗衡,想拿齐闵王与乐毅做一笔交易,便悄悄逮捕了齐闵王,当面列举他几条罪状,拉到一个名叫鼓里的小地方杀掉了(扒皮抽筋)。
淖齿还没来得及派人找乐毅勾兑,莒县有位名叫王孙贾的少年贵族,年方十五岁,发现了淖齿的阴谋。他跑到市场上振臂一呼:“淖齿作乱,杀了大王,有谁想跟去讨伐淖齿的,撕下右边的衣袖,跟我来!”
齐闵王虽然不得人心,可这个时候,他就是齐国存在的象征了!市场上群情激愤,当时就有数百人跟着王孙贾去围攻鼓里。淖齿猝不及防,被当场打死。
淖齿一死,楚军逃散。莒县人找到齐闵王的儿子田法章,将他立为齐王,也就是齐襄王。
——节选自《春秋战国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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