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文学 | 丁高鹏：空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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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季，印象君陪你一起听天水故事』
空心人
文| 丁高鹏
“我给你100万，离开娟！”
我步步紧逼，盯着云的眼睛不放。
那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从大二开始，那张脸在我心里整整装了八年，我曾暗暗埋怨过它的霸道—因为它的存在，我心里再也难以容下哪怕一个眼神。
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我来不及伤感，就和云匆匆奔向人才市场。简历如雪片般投出去，随后消于无形。我们紧紧偎依在那间不到十平米的柴房里，不时看看手机，希望在拿起手机的瞬间，能收到一条面试通知。
但是没有。云的心跳轻轻拍打着我的脸庞，回去挺好的，我想。他说，出来上这个学就是为了不回去。
当褪去了大学四年一点点糊在身上所有的包装后，事情似乎变得简单起来。我们买了两辆自行车，凌晨四点左右去郊区的蔬菜批发市场，每人捎一筐菜回来，菜农大嫂远远看见我们就喊，小两口来了，我心里暖暖的。
变着法子挤进小区，觑着保安走远了，连忙喊几声“卖菜了！”，渐渐有人凑过来，挑挑拣拣，付了钱，再顺一两棵。都是同样的菜，不用交税费，价格自然便宜，混熟了早早就能卖完。剩下的时间，打打零工。
晚上，架起小煤油炉煮面条，我们拿了筷子，在锅里挑饭吃，云猛地一吸，长长的面条嗖地一声就溜到胃里了，面汤溅了我一脸。我们大笑着，相拥在一起。
冬天来了，我到劳保商店给云选购了一件军大衣。那天，寒风正紧，云打电话来，说车子和菜都要被保安扣了，我赶过去，云紧紧抓着车把，正和保安撕扯着，我扑向保安吼到“乡下人怎么了，你以为你站在这里就是城里人了？出出进进的那些人，有几个人把你当城里人？”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云一愣，拉起我就走，走了几步，云把我裹在大衣里，附在我耳旁说了一句话，我破涕为笑。那时，我觉得生活有一件军大衣就足够了。
日子渐渐好起来。云在一家二手房公司谋得一份差事，我进了服装商城站柜台，我们租了一间平房，购置了灶具，再也不用闻煤油味了，每天晚上，我们讲着各自眼中的世态像，云说，票子会有的，房子会有的。我说，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二手房公司的老板要走了，云拿出我们所有的积蓄，接手自己干，我们又回到了柴房，晚上仍然煮面条，云再也不到锅里挑饭吃了，他那一身数千元的西服怎么能洒上汤点？
云的公司在这个城市虽不起眼，但够过小日子，每月还能寄给乡下的老人千数元。我渐渐摸透了服装行业的规则，一旦上手，赚钱比想象的要容易。在这个城市，没有房子我们仍然是乡下人，这是云念念不忘的痛，他不放过每一个挣钱的机会。有了钱，这些问题不再是问题，他常说。
云说的没错，在这个城市里，有固定收入，购一套房就可以拿到户口。没有那个本本，我们无论怎么努力也都是苍蝇，飞来飞去，停在玻璃幕墙上，看尽繁华，与己无涉。
每当此时，我就走神，柴房、煤油炉、军大衣在眼前一闪，又一闪。
背着云，我领到了房产证，这是我要给他的惊喜。快到云的公司时，娟搀着云的胳臂，轻轻快快地踏过人行横道，那里，通向娟所在的小区，呆立在路边，慢慢流泪，我以为云的心里没有空位的，和我一样一些东西能进去，装不下。
其实，空位是可以腾出来的。
我不比别人更优雅。闹是为了找回我自己的位置。乡下云的父亲赶来了，扇了云一个耳光，云嘴角出血，一言不发。老人抱头蹲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
我把房产证甩到云怀里，云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心痛，抽丝般。
咬咬牙，我把数十张存款单掌到云的眼前。
云眼睛放光，一张一张翻着看那些存款单，双手发抖。
转身，泪奔。却无法回头。
那年，云把我裹在大衣里，附在我耳旁说：“有你在，金山我也不要了。”
作者简介：丁高鹏，1977年9月出生于大石乡曲坪村，本科学历，甘谷县作协会员。在《未来导报》、《天水日报》、《小小说出版》等报刊发表文章10余篇。现在甘谷县大石学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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