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赶一场西湖雪/陈于晓

下雪了，一大早就往西湖赶。从我住的小区到西湖，坐地铁加上步行，一个小时就够了。不用说，西湖看雪，首选的地点是“断桥残雪”。从龙翔桥随着人流，沿着西湖边，一直往断桥方向走。
脚步是走不快的，下雪，路上湿滑。最主要的是人多，拥挤，西湖边天天都是人挤人，雪天也不例外。晴，潋滟；雨，空蒙。到了雪天，西湖则是苍苍茫茫了。游船，三三两两，泊着，安静着，也有动着的，苍茫在湖面上，也苍茫在我的视野中。
高处的雪花，隐着身，只有快到湖面的时候，才会看得清晰一些。只是刚看得清晰，雪花就掉入湖中不见了。西湖这么大，多少吨雪花都填不满它的胃口。但我只是偶尔望一眼湖面，更多的时候，是跻身在人群中缓慢往前移动。
雪飘得轻盈，打伞的人不多，走一阵把衣服抖一抖，雪花就抖落了。只是偶尔从树枝上啪嗒掉落的一块，也足以溅湿了衣裳。随着一拨又一拨的人流，涌到了断桥边。这时我忽然犹豫了，要不要上断桥呢？断桥上黑压压的，全是人，仿佛人比雪花还多。桥上还有残雪么？雪还没等落下，就融化在了空气中。只有草丛中时不时地可以看到一小块的雪，但很快地，就被身影遮去了。
断桥上全是脚，各色各样的脚，穿着不同尺码的鞋子，踩着同一座断桥。谁能认得哪一双是蛇美人白娘子的脚，哪一双又是许仙许大官人的脚？我找了半天，也找不出来，想了想，还是不管“人与蛇”的闲事了，就看自己的雪吧。
“断桥残雪”是西湖十景之一，说是冬日下雪的时候，远观断桥桥面，会若隐若现于湖面。这么着，桥面若隐若现，就似断非断了。要看这似断非断的断桥，需站在北山街，还是宝石山上呢？现在，我走在白堤上，堤岸，雪柳霜桃，湖水涨上了一些，这湖水中，已经容纳不少雪水了。
站在白堤上看北山街，人流和车流，穿梭在雪花的飞舞之中。这时，雪又下大了，望宝石山，雪花在山顶纷纷扬扬，宝石山银装素裹，一片宁静，这宁静中，舞动着生满小翅膀的“空灵”与“缥缈”。怎么看，保俶塔都像是一羽苍鹰，在扑棱棱地展翅，但始终没有飞去。
但我又疑心，这保俶塔是一羽仙鹤，是从孤山林子中飞去的仙鹤。走过白堤，我就入了孤山。孤山上，隐着娶梅为妻养鹤为子的林和靖先生。孤山不大，但草木深深，即便是游人熙熙攘攘的现在，也依然有着不少游人足迹罕见的幽静之处，总之还是适合隐居的。我不知道应该翻动哪一片光阴，可以找到林和靖先生，先生或者行走在某一簇梅林的深处吧？此刻，先生正在吟诵“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么？
这个雪天，我来得恰好，孤山上已经有梅花在零星绽放了。一枚枚初绽的梅骨朵，像开在我心上的一粒粒欣喜。只是梅林太浅，赏雪人又太闹，先生恐怕嫌吵，留下“梅妻”在这里守望着梅园，先生自己则踱到西湖的别处看雪去了。
我继续留下赏梅，赏雪中的梅。一朵一朵的梅，水灵灵的，像一个个“娇”字，也像一个个“傲”字。用这些梅骨朵，粘上雪，沾上水珠，哦，再蘸上雪后的阳光，大概是可以写世界上最高洁的诗篇的。只是赏梅最深的意境，估计还需在黄昏。雪止以后，啪嗒从西湖水中，跳出一枚月亮来。雪弄梅花，梅花弄影，影子呢？一簇一簇，开在月亮之上。然后，告诉人家说，西湖的雪天也有好看的月亮，月亮上开满了梅花。但现在还不是黄昏，水边，一簇簇的梅花，点燃着我们眼里的清澈。
孤山的临水处，也不知道是谁堆的雪人，倚着一枝梅，一半在岸上，一半已入水中。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堆的雪人，鼻子是红萝卜做的，眼睛是木炭做的，而这个雪人，鼻子和眼睛都是彩纸粘贴的。这么多年了，雪人依旧没有长大，只是换了打扮。雪人刚才还沐浴在雪花中，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也许雪是在我转身的瞬间停止的。
三两孩子，还有他们的父母，在玩雪。被脚踩过的积雪，已经裸露出了黄土。忽然想到，这些雪，已经被泥土“污染”了，但或者也可以说，是雪“污染”了泥土。只是，雪不过是水的一种，雪到天空中去远行一趟后，又以水的方式，融入了泥土。西湖的雪，则另有一些，汇入了西湖的水。
三两鸟影，从我眼前掠过，会不会是仙鹤呢？我没有看清楚。日暮归家，孤山上，还有飘动着的袅袅炊烟么？今晚，我就不看西湖雪了。“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很多年以前，张岱已经在湖心亭，替我看过西湖夜雪了。我若再看，估计也很难走出《湖心亭看雪》的意境了。
时过境迁，张岱的“西湖夜雪”终究已经落在旧年的光与影中了。西湖水依旧，西湖已不再依旧。在西湖今天的雪夜，我心心念念的那只红泥小火炉，还有那一小盏的黄酒，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还会有人替我保管着么？但或者这些，早已被岁月弄丢了。
岁月终将融化一切，包括西湖的雪和雪的西湖。
作 者 简 介
陈于晓，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散文诗》《散文诗世界》《长江文艺》《散文百家》《文学报》《光明日报》等，多篇作品入选年度选本，曾参加全国第十四届散文诗笔会，获第六届中国诗河鹤壁诗歌大赛一等奖等，著有《路过》《水云间》《身动心远》《听夜或者听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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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赛事）第五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征稿启事
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圆满结束！（后附获奖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