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路花语》/散文/索妮娅(加拿大):《姥姥家的院》

《石路花语》/散文/索妮娅(加拿大):《姥姥家的院》
姥姥家的院(散文)
索妮娅(加拿大)
如果从一朵云的高度俯瞰北京,会看到一座四四方方被围起的古城,它的中心就是皇宫故宫,故宫的后山便是景山。有人从空中拍照,景山的形状,就象蹲座在故宫身后的一尊大佛。姥姥家的院,就在这大佛脚下的一条胡同里。是皇城根内一个古香古色的四合院。姥姥家的院,是她家人在解放前买的私家院,离现在北京著名的旅游景点南锣鼓巷走路只要5分钟。小时候,姥姥牵着我的小手,去后海,北海后门,地安门,银定桥,鼓楼大街一带购物游逛,南罗鼓巷是必经之地。姥姥家的院是比较标准的的四合院,有正房,东西厢房,和两个小耳房。姥姥住在东厢房,正房住着姥姥的大弟弟,我大舅老爷一家。大舅姥爷从清华毕业,是解放前很有实力的实业家。姥姥在家中是老大,下面有6个弟妹,除了她因赶上了旧时风俗被裹了小脚,没有进大学读书外,其他弟妹都毕业于北大(当时叫燕大)、清华等京城名校,最小的弟弟还因其聪颖的音乐天赋,被送出国留洋。姥姥家的院在春天是美丽的,一进院门的甬道上,种了一白一紫两棵丁香。白丁香,洁白花瓣花团锦簇,紫丁香,香气袭人,沁人心脾。院中还种有海棠、梨树、苹果树。春天时枝干上缀满粉红、白色的花朵。后院长着一棵高大的枣树,枣花开的时候,整个后院飘满它的清香,一些蜜蜂和蝴蝶,嗡嗡地在花间飞舞。姥姥喜欢养花种菜,她在自己的屋前,种了一架葡萄,是北京特有的玫瑰香品种。葡萄架下还种着玉甄棒、指甲草、死不了、鸡冠花,还有北京常见的那种开着不同颜色的花朵,长着黑色小地雷花籽的茉莉花。秋天的时候,姥姥会用剪子剪下一串串带着白霜的葡萄,用长杆打下后院枣树结的又红又脆的长尖形大枣,采摘来院中种的各种果疏,招待来小院探访的远近亲朋。我幼年时期,因父母去了南方,从8个月大,就随姥姥在这个院里长大。我还记得童年最大的乐趣,就是跟着姥姥在她屋后很大一块空地上种菜。那时的我梳着冲天揪小辫,通常会手里拿着小铁铲,帮姥姥在屋后空地上种东西。我用小铲挖个小坑,然后放下一颗玉米豆,把土埋上,浇上些水。再挖另一个坑放上葵花籽,还有些坑里放了大耳朵豆荚的籽或棍豆的籽,我喜欢每天跟着姥姥去给它们浇水,看着它们破土发芽,然后慢慢长高,最后结出果实。这中间每段时光,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乐趣,自豪和满足。在这片空地挨着院墙的地方,姥姥还搭了个鸡窝,养了一胖一瘦两只母鸡。说起这两只鸡,姥姥最初养它们,还是因为我。那年,一个走街串巷卖小鸡仔的农村人来到院门口,他自行车后座上,架了两个箩筐,箩筐里挤着一群嘤嘤喳喳叫着的毛绒绒的小鸡。我站在拥在筐边的孩子中,对筐里的小鸡爱不释手。姥姥于是买了几只,放在一只大纸盒子里。这群叽叽叫着的黄毛绒小鸡便成了我心心念念的宠物,我喂它们吃小米,喂它们喝水,用姥姥和的玉米面和剁碎的青菜喂它们。可是,这些小鸡长得太快了,没多久,它们就变了模样。身体不再圆滚毛绒,长出了长长的尾巴毛,体型也变大了,那只大纸箱开始挤不下它们了。于是,姥姥便在贴院墙的地方搭了个鸡窝。那些小鸡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有的病死了,有的被送了人,还有的,在一次鸡窝门没关好时,夜晚受到了野猫的偷袭。等小鸡长成下蛋鸡时,就只剩下两只。一只脑瓜顶长了一撮黑毛,我叫它小黑头顶。还有一只白色的,长得又肥又大的,我就叫它大白鸡。大白鸡能吃,但也能下蛋,有时一天能下2个,它的蛋和它的样子一样,又白又大。而小黑头顶的蛋是小小的红皮蛋。第一次从鸡窝边上的草丛里捡到小黑头顶下的红皮蛋时,我高兴坏了,那种拨开草丛,发现有一颗温温热热的小红蛋藏在里面的惊喜,是我永远都记得的。从小到大,每当我走进姥姥家的屋内,都会感到有一种华贵安详舒适的气氛迎面而来。即使后来父母回京,我随他们住进了楼房,住进了有煤气、暖气、卫生间等设备的现代化公寓,每次回到姥姥的家,那种感觉还依旧不减。小时候不明其就里,长大后才慢慢感悉,姥姥家古朴舒适华丽的贵气,不仅来自于有着传统文化底蕴的四合院建筑,还来自于家中摆设的那些古老的家具。姥姥家的屋内青砖铺地,一进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摆在屋子正中的很大的一张紫檀木八仙桌和两张八仙椅。姥姥住的屋原是由两间房打通的,这套八仙桌椅,竟占据了差不多有一间屋宽度。小时候,我喜欢在那套八仙桌椅上爬上爬下,因为它光滑冰凉,闪着近乎黑色的深紫红色的光。尤其是夏天,不管外面天气多么炎热,你伸手摸它,都会立刻感到一种坚实柔润的冰凉,让你的身心马上安定了下来。八仙桌的桌架和八仙椅的椅背及扶手上,都雕刻有传统精美的蝙蝠及福寿图案。有这套紫檀木桌椅厚重大气庄严地摆放在屋里,自然平添了屋内的古色古香。紫檀,是一种非常沉的木质,姥姥家那张紫檀木八仙椅,直到我大学毕业后,一个人都不能把它搬动。除了这套大八仙桌椅,屋里还有一套小些的红木桌椅,它们靠窗摆着,也是雕花细腻,造型古朴典雅别致。除此外,还有摆放在屋子两侧的两张大双人床,床头也都是黑漆木雕花,蝠兽蔓叶,大气庄重。或许是因为姥姥在大家族中长大,虽然家道受时代冲击,但她还是保留了少许精致的生活日用品。比如喝茶用的紫砂泥壶泥碗,比如吃饭用的雕花银筷—–。这些,都在不经意间平添了姥姥家中的贵气。姥姥活到了100岁才离世,老人家一生造化。不久前,我一位姨夫还在微信家人群里回忆道:“你姥姥一生坚强、隐忍、勤俭、朴实。我总记得,在困难时期,她老人家花5毛钱买回一捆茴香和肉,包好多饺子,一家人一顿还吃不完。我很少看到她老人家穿新衣服,可是从来没见她穿过破烂或补丁衣服。头发从来没乱过,有时还会穿她那双平时很少穿的小脚皮鞋。她老人家的品格一直都让人敬佩。”姥姥家的院和周围建筑因地处在皇城根内,属文物保护地区,至今保存完好。现在走进小院所在的胡同,还时常能撞见零星的游客在胡同里拍照。我怀念姥姥,也怀念我童年生长的姥姥的家。
【作者筒介】:索妮娅(sonia),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员,加拿大中华诗词学会理事,加拿大大华笔会理事,加拿大女作家协会理事。曾在由洛夫、痖弦等名家担任评委的“白昼之月”诗歌大奖赛中获首奖婵娟奖。《石路花语》微刊签约作家。
出版过两部长篇小说,并被加拿大部分图书馆收藏。其中长篇小说《战争纪事》被评为畅销书。近期出版了《时光流韵》合集诗集。其作品散见于中、港、北美媒体及网络。
作者:索妮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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