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湾里姚义屯?魏宽放【华山微风123】

?作者:魏宽放 华阴市电机学校
严老师是搞华阴民俗研究的,他建议我写写已经消失半个多世纪、我的祖先们曾经生活过的华阴县湾里村。找了几位健在的几位八十多岁的湾里土著前辈,打听湾里当时的情况,实地考察,我整理了一下,现在把我追寻的结果分享一下。
湾里,它的大名叫作姚义屯,曾经是华阴敷水镇北边的一个小村庄,到1956年前后,将近六十户,有200多口人,位置就在老陇海铁路以北,大华公路以东,今天叫做八十八的养鸡场里边。当年的姚义屯,东北不到二里地有个东保德坊村,西北不到二里地有个西保德坊村,这三个村庄呈三足鼎立之势。在姚义屯南面200来米远有个梁城子村,再向南,老陇海线紧南面,紧靠大华公路,有个托定坊村,梁城子村和托定村中间还有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城子村。
姚义屯的历史看来并不悠久,也没有出过有影响的人物,《华阴县志》对它的记载少之又少,只是在修三门水库时移民村名单里才提到过姚义屯的大名。姚义屯也是上世纪中叶华阴县屯营堡寨唯一存在的含“屯”字的村庄,人们也口口相传姚义屯过去不纳粮,是个军屯,属于潼关管辖,属于潼关飞地。但我在《潼关卫志》以及其他资料中,就是找不见姚义屯的身影。假若姚义屯真的是军屯,那么姚义屯的人们就是军人的后代,祖先应该是行伍出身,在明朝时姚义屯虽在华阴县托定里,但却应该由潼关卫直接管辖。到了清朝应该则是由潼关厅管辖,但清朝时好多叫屯的村子已经不叫屯,但姚义屯仍没脱开“屯”字,或许这时姚义屯已经不属潼关厅管辖,归了华阴县管辖,我找不见历史线索。到了民国二十九年,也就是1941年,华阴潼关划定分界线,姚义屯才正式成为华阴一分子,此后实行保甲的地方管辖体制,姚义屯这时应属于华阴县托定联,姚义屯保,村子包含几个甲。解放后,姚义屯属于敷水区托定乡姚义屯村。1955年前后,各地成立了高级社,湾里村属于当时的保卫社管辖。到了1958年虽然吃了大灶,大概由于湾里村要迁移的原因,没有过渡到人民公社,所以人们只是记得保卫社湾里村,将时间永远定格在了过去的保卫社。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由于三门峡水库建设的需要,姚义屯的人们背景离乡,迁移到别的地方,从此,姚义屯,也就是湾里,从地图上消失了。
这个村子为啥叫姚义屯?我向如今八十五高龄的刘先生讨教,他只知道这个村在过去几个世纪,不纳粮,属于军人,所以称作“屯”,至于为啥要用“姚义”二字,老人家自己也弄不明白。我向好几个年长的人打听,他们也说不出个道道。我查阅资料,在明朝初年,所谓的军屯都是外来当兵的人,在当地垦荒种地,一边戍边,一边生产,这在上面已经说过,这是历史形成。至于为啥用湾里作为村名,这容易理解。听几位有文化的老人们讲,现在的罗敷河,当地人把它称作沙河,在解放前,或者更早的时候,不是现在的流向,而是从南流来,向西北,然后又突然向东北流去,在姚义屯村东边一里地远,形成个大拐弯,(这一块人们叫贾村堰)因而人们又把这个村子叫作湾里,让姚义屯增添了些诗情画意。其实湾里就是姚义屯的小名,人们习惯了叫小名,而把大名忘到了九霄云外,以至于提到它的大名,好多人莫名其妙,没有听说过。听人们讲,姚义屯村紧东边,还有一条小河,只有不到十米宽,当地人也就把它称作小河,是相对于沙河这个大河来讲。这条小河的发源比较奇特,它是从今罗敷街东面的沙河里通过泉眼,渗出的河流,而不是从南山支流的峪里直接流出。这条小河,离开沙河,就同沙河分道扬镳,通过东西保德坊中间,直接将水奉献给了北面的渭河。但也不能小瞧这条小河,它的水当年其实并不小,听两位年长的人讲,当年东保徳坊有个能人叫牛汉臣,利用小河的水做为动力,安了一台拧花车子,为大家拧花。在小河东边一点,当年的老大华公路自南向北通过。
在我研究华阴村庄的特点时我发现,华阴过去的老村庄一般都有城墙,都有城门,都是窄巷道,都是窄庄基,村里都有庙,都有我命名的所谓的二层楼,好多大家族,都有一座祠堂,好多人家都有一个供奉土地爷的微型小庙,村子不远处,都有祖先的坟茔,大一点的村子还有戏楼,好多村子都有自己“一村一品”。根据这几个特点,我对湾里村进行了总结。
听湾里村的老人们讲,湾里过去也有过城墙,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到了解放前后,城墙也就慢慢消失,但仍有残迹可寻,到五十年代末湾里村迁移时,湾里村仍有东城门,面对着东边的沙河。
湾里村的巷道跟华阴许多老村子有所不一样,巷道并不是那么窄,这点出乎我的预料,这在过去华阴的老村庄是不多见的。湾里村附近村子的巷道也不窄。
湾里村的庄基绝大大部分是窄庄基,不是丈五,就是丈八,个别人家是三间宽。有位刘老先生家大概是个富户,他家就是三间宽。所以,虽然有将近六十户人家,但湾里村的东西巷道只有100多米,而南北距离至少在120米,村庄呈南北长的长方形。
湾里村当时主要有两条巷道,北边巷道称之为北巷,两对面居住着二十几户,南边巷道称之为南巷里,两对面居住着三十几户。两条巷道中间的人们是对把居住,中间没有留过道。在村子中间,中间一摆子庄基空了南北两个通院子,形成一个通道,这就是我命名的“六尺巷”,让南北巷道贯通,从而方便人们出行。
各家各户的院子都是用土打的院墙,也都不太高,当时由于这儿是下湿地,房子下边的基础都是用石头砌成,但墙却是用胡基砌成,房子是土木结构。墙上的窗户是木窗,有两个窗扇。二层楼一般建在上房位置,可能是门窗连为一体,相当高。房子上用苇箥铺成,最上面应该是普通小瓦。
像华阴许多村子一样,湾里村也有庙,庙的规模也不小。在村子东北200多米远的地方有个老爷庙,也就是关公庙,坐北朝南。这跟我想的有点出入,我觉得老爷庙离村子有点远,华阴村子的庙,一般就在村口几十米的地方,而姚义屯的老爷庙离村子200米远,对关老爷是不是有点冷落。老人们讲,老爷庙应该有将近20米宽,40多米长,刚进门是门房,中间是几间厦房,院子里有几棵大树,最里边是大殿,古色古香,神秘端庄,塑着关老爷高大威猛的像,给人庄重肃穆感。听说这个庙当时很有名气,到现在仍能寻见庙的遗迹。村子东南角场面子那儿还有一座菩萨庙,也有塑像,香火也不错。湾里村,几乎家家户户都给土地爷留一片小小天地,祈求土地爷的护佑赐福。神在湾里人们心中占着相当重要的位置。
由于庄基窄,由于地面空间小,人们只能向空中发展。在湾里村,大部分人家都建有具有华阴特点的二层楼,富裕点的,建的比较正规,楼上可以住人,条件差的,就简陋一点,放一些粮食杂物零碎。
在湾里村,有一座祠堂,那是湾里村人口最多的刘姓家族的祠堂。祠堂坐落于东南的场面子边上。或许当年也有家谱,但一个甲子已过去,人们河南河北来回折腾,家谱早已遗失。
湾里是个小村子,太小了,没有自己的戏楼。
我曾问老先生们,听没听湾里的土著来自于哪里?啥时落户到华阴?老先生们说他没听说过。父亲在世时我曾经问过父亲,他的回答就像大半个中国人一样,说我们的祖先来自于山西大槐树下,至于啥时到华阴,他也搞不清。也无家谱可寻,只能是一个永远的谜题,不可能给出答案了。父亲的说法跟湾里原来叫作屯有点抵触。
湾里一带在过去,虽然盐碱化相当严重,但水质还不错,地下水可以饮用。人们吃水来自地下,打井取水,水井也很浅,取水很方便,根本不用辘轳,在一根杆子上,拴上一个钩子,吊一只木桶,就可轻易从井中取水。天旱时井深就大概一丈,天涝时水几乎到井沿。村中有四口井,分布于村子南北里,吃水相当便利。
湾里人的祖坟根据家族,分布于村子四周,但坟墓不多,年代也不是多久远,似乎跟一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村子不相称。湾里村也有公坟,但埋的祖先也不多,就在老爷庙前不远,祖先们安息在那儿,看护他们的子孙后代。
我家没有祖坟,1992年舅父去世,父亲领着我大哥三哥和我,顺便到沙河边为去世四十多年的爷爷烧纸祭奠,但爷爷的坟头早已不见踪影,听父亲说早已被沙河的水冲得不知了去向,我们只好在沙河西岸磕头祭拜,为爷爷点上几张纸,了却一桩心愿。
到1960年,湾里村全部迁移走的时候,村里还没有通上电,人们晚上照明靠的是马灯,煤油灯。湾里人在过去几个世纪,靠牛驴拉磨磑面,小小村子安了六七个石磨。磨面碾米靠的是牛和驴,效率很低。那时,人们住的都是土炕,炕头有个窑窑,放煤油灯,放点小零碎。
湾里村是个小村子,但也有学校,是个初小,学校就设在曾经的老爷庙,只是把关老爷的塑像请了出去,门房做了老师的食堂办公室,厦房大殿做了学生的教室,不再敬神,开始育人。大一点的学生,就到托定坊上学去了。
到1956年,湾里村的居民,刘姓人家最多,有三十四五家,占到全村三分之二,魏姓居民其次,也就十户开外,占到五分之一,其他张姓有三家,其中一户还是三四十年代才从河南逃荒来定居在湾里村。李姓两户,段姓两户。
湾里村是个以农业为主的村庄,种地是他们天职,刘老先生讲,他家在解放前曾经有几十亩地,都在村子北边。解放后土地改革,一人也能分三四亩来地,但湾里当时的土地盐碱化很严重,整个土地都是白花花。湾里人主要种植小麦玉米,经济作物是棉花。但苇子却长得美,有几家就让长苇子,然后进行深加工,编制成席子,囤,以及其他用得着苇子的用具。曾经也有几家家庭式作坊,两家做蒸馍卖蒸馍的,六七家做豆腐卖豆腐脑的。到1958年左右,湾里村经济虽无特色,但经济还可以,一个劳动价值将近五毛钱,比一般政府工作人员的工资还高。
像多数华阴人一样,湾里人吃的以“面”为主,在面食上做足了文章,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基本生活还能勉强维持。湾里人过着老布衣服,虽然洋布已经传人中国,传到华阴,但人们依然爱穿自己织的老布衣服,价廉实惠,湾里人在颜色上改变着衣服的花色,尽量让衣服艳丽多彩。
在几个世纪,湾里人都是靠双脚步行天下,但解放后,交通工具已有所改观,自行车已进入湾里人的生活,有几家买了自行车,这是交通的一次革命。记得我记事家里就有个自行车,车梁是用三公分宽的淡黄色胶布缠的,这是父亲从华阴带到蒲城的。
《华阴县志》里,几乎没有湾里人的踪影。只是我在翻阅华阴党史资料时,见到姚义屯刘文俊老先生的大名,老先生在1939年的抗日战争时期就加入中国共产党,当时属于地下党,他一边教书,一边闹革命。在华阴1949年5月刚解放解放前后,我的父亲舅舅和刘姓叔叔等几人也加入党的组织,当时也是地下党。但我查边华阴党史资料,找不见他们的名字。解放以后,湾里有几个人在外教书,工作,有几位加入了共产党组织,最后成了吃公家饭的人。但也没有成多大气候,因而《华阴县志》没有记载。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我还是要说一说湾里村的家丑。有一句俗语“土匪出在二华县”,人都知道华阴县的土匪多,湾里村处在华阴,当然没能摆脱这个魔咒,湾里村在过去出过几个土匪,出过不少“歪人”,他们曾横行湾里,横行西乡,横行华阴。听说我的祖上就出过土匪,当时是个挺厉害的人物,但英勇一世,最后却死在别人的枪下。即便解放前后,村里也有过所谓的土匪强人。
解放以前,村上就有被国民党拉过壮丁,成了国民党的士兵,我父亲就是国民党的士兵,国民党的逃兵,但没听说那一位牺牲在战场,也没有那一位升官发财。解放后,虽然有几个人当过兵,还参加过抗美援朝,但没有成多大气候,最后都解甲归田,加入移民队伍,移居蒲城富平。
解放后评定成分,湾里村大部分被评定为贫下中农,只有个别户被评定为上中农,没有富农地主。在以后生活中没有受到成分的冲击影响。
我在调查湾里村时,还发现一个奇特现象,湾里村当年本村通婚的特别多,我统计过,至少有九对,这在别的村是不多见的。说到通婚,我还发现,湾里人找外省做老婆的也不少,至少有五位。
湾里村当时五十岁以上的老太太们都是清一色的小脚女人,而五十岁以下的妇女都是自然长的脚。历史的功过我不想多说。
时间到了1956年,国家治理黄河,进行三门峡水库建设,将淹没区的居民迁移出去。湾里村正好在淹没区,在移民之列,按国家原计划,湾里村的所有人都在迁移宁夏之列。当时宁夏还属于甘肃省管辖。起初迁移宁夏并不是想去就去,必须是贫下中农先进分子,成分高的不行,思想落后的不行。精挑细选,湾里村只有十几户做为先遣队,被迁移到宁夏的永宁县新城公社,听说我舅舅当时既是移民,又是干部,第一次去宁夏,就是骑着保卫社的马到的宁夏永宁县。后来国家政策有变,其他人不用再迁移到银川。1958年1959年,剩余的人基本上被迁移到蒲城的东南乡的宣化、尖角、化木、化木寨几个村子。听说湾里村还有两家内迁华阴。
迁移到宁夏的人受不了银川的风沙,不习惯宁夏的生活,开始闹事,政府政策也就有变,迁移宁夏永宁县的移民相继返回到华阴,生活不到一年,大部分重新被安置到富平县留古公社大众大队,有两户被安置到富平定国寺等别的村子。
这样,姚义屯,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湾里,从地图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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