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苑随笔| 《过生日》

过生日
日前刷“抖音”，见识一“抖友”的庆生场面。那仪式是在某诗情画意的“农家乐”举办，人来客往如潮，礼炮轰鸣震天，拉起了横幅彩标，好像还安排了专职的摄像，好不热闹与隆重。相比之下，我同期的“过生日”就寡淡没趣得很了。
一直以阴历为生日，包括身份证上也“歪打正着”，也罢。天干地支，生辰八字，传统阴历中大有玄机与学问吧。虽曾记录一篇《生日挨近情人节》的博文，但打心底对阳历的生日有一种不上心、不习惯的抵触。
春节“完年”，新学期复课，将是我的阴历生日。这当儿，女儿需要去异地城市上班，做奶奶的要随去带宝宝，我将开始新一轮的独自留守日子。“这个生日提前过吧！”女儿最先拿定主张，作变通之法。所谓“过生日”无非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好玩好，能够平安快乐就好。一锤定音。于是将烹调、炒炸蒸煮以及洗抹、收拾的活儿全交给饭店，吃好喝好，回家再点燃几支彩烛、分食蛋糕，晚上还凑在一起来了几局“掼蛋”……一天就过去了。是日，雨转多云，不见丽日，倒也云卷云舒，波澜不惊。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有一位亲戚表兄弟，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生日，户口簿与身份证上都是随意填写的日期，更别说过生日了。据说，他从小就没有过过生日，因为除了父母，做子女的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原来做父母的认为，只有“糊里糊涂”养育的娃才会平安壮实，才不生灾惹祸。看来过日子，“人”字一撇一捺，各有各的活法；有人吆喝着走，有人偷着乐。吃香喝辣是一天，粗茶淡饭是一日。身边有爱过一日，胜似无爱熬一年，一如生日人人都有，在于怎么去过！
记忆中，我的父母对我则不然。自懂事读书时起，我就记得每年“过生日”的情景：从学校早读回家，打厨房的后门进入，母亲正在锅台下生火，发觉我的动静，就立马起身，往我手里塞过一颗冒着热气的鸡蛋。这鸡蛋，是刚刚在粥饭锅里煮熟的，或者特地预留下来的，过年准备应客的茶叶蛋。母亲让我吃煮蛋，说吃了蛋聪明、长大个子，虽非“生日快乐”的雅辞，却贴心温暖。我剥了蛋壳，一边自个吃，一边掰一瓣蛋白送往母亲的嘴里，硬要让她也尝一点点。有母亲在身边，吃完了一颗鸡蛋，生日就过了。这样以一颗煮蛋打牙祭过生日，一直延续到我上大学之前，温暖了我的童年与少年。
在异地上学和参加工作为单身汉的那几年，我基本都是独自过生日。学生时代本来就很清苦，从来都是一个人偷着乐，买几颗糖或者在食堂里打一份肉菜，就是对生日的最大犒赏。工作之时则痴迷于书本文字，不喜欢呼朋引伴、结群扎堆，从不张扬自己的具体生日。至今记忆犹新的是谈恋爱期间的那个生日。那时我在江心洲中学工作，往返于对面的小县城需要乘渡船。那个天气阴晦的下午，傍晚时分，蓦然有一个人影窜进了我的屋子，正是热恋中的她。难为她下班后即远道而来陪我过生日，还特地备了“礼物”：一双球鞋，还有一份可口的点心。此次过生日与后来的相比，虽然显得十分简单朴素，却惊喜而浪漫，自是最甜蜜难忘的一次过生日了。
自建立小家庭以后，我们从来都没有将生日遗忘过。也许是受老岳母的传统影响，爱人一向对生日不含糊，即便是谈不上大的破费与豪奢，也必定尽其可能的做出一些准备，郑重其事，也无论是谁的生日。若说父母为孩子过生日是为了表达爱意，增添欢喜之气，那么大人之间的过生日就是为了营造一种必需的“仪式”，让每一个生日如节日，妆点出与平日的不同来，或多一次难得的团聚机会。
但是，我们从来不将生日张扬着过，也不主张。生日属于一个人的，过生日是一家人（至多包括姻亲之间）的事。冷暖自知，自得其乐，惊动天地及叨扰他人是实实在在的大可不必，还是低调地过为好。何况，有些地方的习俗是小孩子、年轻人、壮年人都不过生日，只有超过一定年纪的老人才有资格过生日的。
“儿女的生日，娘的难日。” 古代医疗条件落后，女人生孩子出现意外的几率非常高，孩子生日那天，对于分娩的母亲来说必然包含最难忘的也是最沉痛的记忆。对于讲究孝道的中国人来说，母亲的十月怀胎，以及一朝分娩的辛苦和艰难，应该值得每一位子女铭记。因此，曾有“母在不庆生”的说法，当然这里的“庆生”即指“过寿”。若只顾着自己过生日，花天酒地，而忘记了母亲（或父亲）的寿诞，岂非最大的惭愧了？
曾看一则这样的新闻：某大学老师在课堂上问学生几人知道父母的生日，台下举手者寥寥无几。这是教者的恶搞，还是教育的悲哀？
自我感到欣幸的是，女儿自上大学及至参加工作以来，每逢父母的生日她都没忘记打一个问候的电话、发一条祝福的短信。当然另有赠送的礼物，但在我看来，这平常的“问候”与“祝福”，却是最暖心最珍贵的“礼物”，甚为欣慰。欣慰的还包括，每逢生日时都有来自侄儿侄女辈的“祝福”，洋溢着亲情的暖意。人生于世，走着走着什么都好像散了，依然始终不离不弃的唯有亲情，生命因之分外美好。生日的杯盏，盛满醇浆，芳香悠长。生命弥足珍贵，无可替代，无可返复，就亲情而言，每一次过生日，就是一次情感互动的舞台，将被摄下珍贵的记忆。
就我个人而言，每一年的生日我都会油然想到许多：想到“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日子，想到唯有“平平淡淡才是真”的人生。更想到幼时母亲的水煮蛋；想到热恋中的爱人跋涉渡船，惊喜浪漫的相伴；想到女儿与侄辈们暖心的“祝福”；想到宝宝在“生日快乐”的歌声与烛光中日益的成长，源远流长……是生日的纽带，系着过往，牵着当下，连着未来，让亲情永恒，快乐俱增。同时更加明白，胸有丘壑，若踞峰巅；蛋糕再大，也托不起高度。唯有自足与自立，唯有缅怀与感恩，唯有珍惜与祝福。
同时也自我祝福：做好自己，过好每一天。无嗔无悔，不诧不哗。谨以记之。
辛丑端月二十日午时 草记于莲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