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食草
作者 ▏卢兴波
我喜欢吃折耳根,无论作火锅、串串佐料,还是直接凉拌入菜,味道都足够惊艳。尤其与猪耳相依相拌,更是天生绝配!
很多年前却并非如此。那时每有折耳根上席,我是必拒之千里,敬而远之的。此物学名“鱼腥草”,果真名符其实,不但口感草草,而且腥味甚巨。今年初,全国各地支援武汉,咱们四川送过去的物产,就有这折耳根。未料武汉人也与当初的我一样,惶恐不解之下,也来了一个拒而远之。
母亲从来就爱食折耳根,以为鲜美,不能胜述。而我与父亲则截然反对,总觉此物腥恶难忍,从来就不敢下箸。
多年以后,记不清因何缘由,再尝折耳根,竟然不似从前腥恶,渐渐开始接受此物。之后反复多次,居然发展到喜欢,而至不可收拾,从此爱上此味。
不独此草,幼时有许多被拒食之物,如今都被我视作珍馐,比如厚皮菜。
厚皮菜,虽然有个菜的名字,但从前我们却用它来喂猪。此物叶肥而柄厚,叶片掰摘之后,又迅速生发,生命极其顽强。幼时每天放学回家,我会先采一背兜厚皮菜,煮好喂猪后再做作业。春天的时候,也会选摘几柄鲜嫩叶片,白水煮透晾干,再加油盐回锅,用于佐餐。印象中此菜味道滞涩寡淡,多年后忆起,胸中依旧泛起一丝酸涩。
大概十几年前,在某农家乐的餐桌上,再一次见到一盘回锅厚皮菜——在满桌土鸡土鸭领衔的乡土菜系中毫不起眼。不经意浅尝一口,眼前居然一亮,从前鲜有人食,连猪吃都长不肥的菜叶梆子,竟然也能做出如此美味!于是仔细观察技法用料,默默记下。
之后到菜市场选买几片,参照农家乐的做法,加重油将豆瓣、豆鼓、姜、蒜炒香,也做了一回厚皮菜。
味道极好,从此爱上此味。
还有蕹菜,又名空心菜,也是我从小极厌恶的。原因除了对青叶子菜天生反感外,还因它极易长虫。在我从小的记忆中,蕹菜一直与大青虫相亲相爱永不分离,幼时曾多次从盘中菜叶里翻出青虫。那时虽然缺少肉食和蛋白质,但这种纯天然高蛋白食物我还是宁愿不要的。
反而是蕹菜杆,被切成细颗粒爆炒,帮助我往肚子里输送了许许多多的干饭稀饭。
从前单位有位女士,最喜欢吃蕹菜了。一提起蕹菜就像见了帅哥,兴奋得不行,她自称凉拌蕹菜是她的最爱,永远都吃不够!我当时不信这个邪,专门买了蕹菜回来,用白水煮了,再按照她说的方法,把姜蒜放足,再加适量白糖和醋,最后一大勺熟油铺天盖地淋上去……印象果然逆转,喜不自胜!
之后就时不时搞一个蕹菜尝鲜,大有相知恨晚之憾。这就像谈恋爱,最适合的人明明一直就在身边,而自己却视而不见,甚至避之不及。当你行遍千山万水,尝过人间百味,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最爱的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曾经不被我待见的蔬菜还有很多很多,比如萝卜、白菜、青菜、苦瓜……它们都曾被我视作草芥。随着时间流逝,年岁渐长,如今我终于与它们尽释前嫌,恩爱有加。尤其是苦瓜,现在不但进餐馆要点,自己也常买回家干煸清炒,搞得一张脸也越长越像苦瓜。
想来人的口味可能与个人经历有关。我从前不爱蔬菜,不是因为挑食,更多的可能是那会儿肚里没油水!幼时母亲常说,幸亏我没有生在他们那个年代,不然像我这样懒的小孩早就被饿死了。母亲小时候正是“特殊困难时期”,吃过各种植物,连村里的树皮,田埂上的草根都被人吃光了——很多人全靠这些草根树皮才活下命来。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大多都会做野菜馍馍,就是饿肚子的时候学到的技能。
现在流行一种“火巴火巴菜”,就是白水煮一锅杂蔬,无盐无味清汤寡水的,据说还很受欢迎,反正我儿子就极其喜欢。
儿子生在一个相对富足的年代,终于不再为缺衣少食而愁苦。不像我们,因为童年缺肉,成年后报复性掠食,搞得自己长了一身肥膘,还时刻警惕,害怕再回到饿肚子的年代。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