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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赵璇
“娘！娘！你醒醒，我是万乐，我回来了！”万乐把奄奄一息的娘揽在怀里，泪流满面。他一边急切地呼唤，一边不住地摇着娘的胳膊，娘似乎疲惫到了极点，努力睁开紧闭的双眼，看了一眼她日思夜想的儿子，脸上微微掠过一丝笑意，头一歪，便安祥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万乐是世上一个不幸而又幸运的孩子。他妈在生他时不幸得了产后风，父亲多方求医问药无果，最终在万乐四十天时便撒手人寰。万乐大伯和大娘结婚多年，大娘肚子一直没动静儿，大伯比大娘岁数大很多。因此，大伯比谁都着急。当时民间流传着一个这样的说法，是说得先抱养一个之后就能把孩子引来了。万乐大伯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迟迟没有做抱养孩子这打算。万乐妈死了，四十天的孩子嗷嗷待哺，大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此时，她不由分说便从万乐爹手上接过正在啼哭的小婴儿，奇怪！她一抱，孩子马上就不哭了。而且，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晴一直看着她，两只小手不停地舞动着，小嘴儿不住地发出哦哦声，像和大娘说话似地。大娘越看越心疼，她紧紧地抱着可怜的孩子，眼里噙满难过的泪水，忍不住轻轻地在孩子小脸上亲了又亲。从此，大娘便主动承担起抚养孩子的义务。她万万没有想到，多年来一个死气沉沉的家，就因这个孩子的到来而一下子变得欢乐无比。因此，就给这孩子取名“万乐”。
五十年代初，人们还都处在吃不饱穿不暖阶段。万乐娘更是艰难，她每天抱着孩子满村找奶水，东一家西一家地跑，时间一长，村里人一见她抱孩子来，不用她开口，便撩起袄襟给孩子喂奶，万乐娘常常感激涕零。岁月悠悠，在大娘的精心照料下，万乐和村上同龄的孩子发育没什么两样，健健康康。而且，这孩子看起来还特别聪明，大人教他啥他一学就会。因此，大娘大伯常常乐得合不拢嘴。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万乐三岁时，大娘真的怀孕了，大伯非常高 兴！大娘想，这下就好了！生完孩子万乐也就有奶吃了，老出去找奶吃也不是常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大娘在农历二月，一个春花烂漫的季节产下一男婴，一家人欢天喜地。在以后的日子里，万乐娘怀里抱着小的，手里拉着大的，只要给小的喂奶，一定会一边一个同时喂。她满脸的那个幸福啊！常常惹得村上人羡慕不已。一晃三年过去了，大娘又怀孕了，足月产下一女婴，这时的大伯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现在儿女双全，忧的是三个孩子的吃穿今后就是个大问题。大娘看出了大伯的心事，并安慰大伯说，以后咱都勤快点儿，你主外我主内，不信咱娃养不大！大娘说到做到。她不分昼夜纺线织布，只要孩子一睡着，她就缝补浆洗，脚手不闲。这时，万乐爹见她拉扯三个孩子太累，就过来对她说，让万乐回去跟他过。她立马拒绝，说：“你一个男人家，怎么会招呼娃的吃喝穿戴？我再苦再累都要把娃拉扯大的！”万乐爹放心地走了。光阴似箭，转眼万乐到了上学的年龄，大娘早早缝好了书包送他上学。她给老师交待又交待，回头又给孩子再三叮咛：“我娃乖！好好听老师话……”没等大娘说完，万乐就对大娘说，娘，你回去吧！我知道了！望着孩子幼小的身影，大娘百感交集……
大娘永远也忘不了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万乐突发高烧，她不顾一切冲进夜雨中，抱着孩子去大队卫生室找大夫，当时的河水已上涨，那根独木桥早已不见踪影，她紧抱着孩子趟水过河，那浊浪滚滚的大水差点把她和孩子吞没……她更不会忘记，那天万乐在外边玩耍回来满脸委屈的泪痕！他问她，村里那几个娃都说我是你拣来的，娘，你说是不？一听这话，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她假装镇定，大骂“放屁！他们才是他娘拣的呢！”她在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大娘本来就不会骂人，可这次她真的是急了，为了安慰孩子，她不得不那样做。万乐不仅聪明，而且还很懂事。常常受到老师的表扬！老师常常夸大娘教育有方，她一听这话，心里总是美滋滋的。小学，初中，万乐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到上高中时，班主任直接推荐他去上高中。高中离家有十五六里路，一去就是一个星期。大娘陷入了矛盾之中，她舍不得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她总希望天天能和孩子在一起。可她又怕耽误孩子的前程，大娘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听从了老师的安排。那时上高中是来回步行的。而且，每周都要从家里背馍。这时的大娘又开始忙碌，她在提前为万乐上高中所需做着各种准备。她把织的黑白方格粗布，撕下一个被面的长度，又把织的白布用颜料煮成蓝色做被里，一针一针在手上纳。她又给儿子准备了一条深蓝色印花粗布褥子，这可是当时最好的铺盖了。两年的高中生活，大娘每星期六下午都会早早在村口等放假归来的儿子。她站在那里，犹如一尊活菩萨，无时不在护佑着她的儿子万乐。每星期天，大娘又会早早把儿子要背的玉米面馍装进粗布大布袋里，再装一大瓶酸菜。她每次都要把儿子送出村很远很远，目送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两年高中毕业后，万乐就直接进大队当了一名现金保管。大娘经常提醒儿子，干啥都不能马虎！尤其是管钱，更要小心谨慎！咱家再穷，都不能占公家一分一粒便宜！大娘虽然不识字，可她啥道理都懂。不到一年时间，万乐就迎来了跳出农门的好机遇。县里要从乡下招一批工，文化程度，年龄万乐都符合，那年他十八岁。亦工亦农。因他有在大队工作时积累的财会经验，刚分配到县里一家工厂上班后，领导就直接把他分在财务科。大娘又流泪了，这回她的泪水里，一半是不舍，一半是高兴。她早就盼着儿子有这一天呐！万乐有聪明过人的头脑，又有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他的工作一路顺风顺水。两年后，就荣升为财务科科长。那时从家到县城百十里地，交通，通讯都不发达，万乐回去一次也不容易，只有通过写信才能和家人保持联系。大娘盼啊盼！她盼儿子来信让小儿子给她念。她想知道儿子在外的所有情况。她更盼望儿子能定时回家，因她攒了一肚子的心里话要对儿子说。终于有一天，儿子来信说他谈恋爱了。大娘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自言自语：“我娃长大了！我娃都说下媳妇儿啦！”。万乐两年后就结婚了。大娘为儿子准备了两床新铺盖，她做着一位母亲该为儿子所做的一切。一年后孙子出生，她逢人便说，我当奶奶了！媳妇儿产假期满，两人都要上班，大娘为了儿子媳妇儿能安心工作，她自告奋勇，央求儿子快把孙子送回来，她帮他们带孩子。大娘每天给孙子定时定量喂奶喂水，洗洗涮涮，她像一只永不停歇的陀螺，整天围着孙子转。
记得那年冬天，天寒地冻，大娘提了一莝尿布在渠里洗。寒风吹乱了她的白发，也皲了她的脸颊，可她从没喊苦叫累过。有人说她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无时不在温暖着她身边每一个人。光阴荏苒，到孙子上幼儿园的年龄，儿子就把孙子接走了，孙子一走，大娘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难过。大娘为了万乐一家大小，曾被亲生儿子责问过，他质问母亲，到底谁是你亲生的？大娘毫不犹豫地说，都是我亲生的。大娘就是这样的人，她要让一个从小失去母亲的孩子，从她这里得到真真切切的母爱！七十三岁那年，大娘病了，病的很重。接到电话的万乐，归心似箭，他赶紧找辆车赶了回去，总算见了大娘最后一面。大娘一生节俭。逢年过节万乐一家三口总要回家看望二老及弟妹，每次回家总是大包小包，为一家人买好吃好穿。大娘总劝他，以后回家再别买了，农村人吃穿莫讲究，再甭糟蹋钱了！劝归劝，可万乐心想，我一定要让为我辛苦一辈子的娘及全家人过上好日子！他回来依然拎着大包小包。最后，家人在给大娘整理遗物时，才发现万乐平时给娘的零花钱，一分不少地压在箱底，没沾过身的衣服就七八件。大娘咽气后，村里才有人告诉万乐，娘不是他的亲娘。娘从小没了爹妈，八岁那年就当了大伯的童养媳。万乐伤心欲绝，“扑通”一声，跪倒在大娘灵前，长跪不起……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赵璇，QQ名和田玉，微信名出水芙蓉。河南灵宝人，喜欢阅读。爱好戏曲歌曲。用笔尖记录美丽，用文字装点生话。作品散见于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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