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文化】父亲/任广权

任广权作品欣赏
父 亲
任广权父亲是在他60岁那年（1989）夏天突发脑溢血去世的，不觉间老人家离开我们已有三十余年了。时间犹如一台消磨机，将父亲在世时的点点滴滴逐渐从儿女们的记忆中淡化而去，偶尔也只在梦中相逢，形貌情感依然。父亲的前半生，可以说是一段苦命的经历。他出生于民国十八年关中自然灾害之大饥馑年，成长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家庭。作为长子，自小就承担了家庭的重担。秋种夏收、夏种秋收，田间耕作、碾场扬麦，样样农活，父亲都是一把好手。农闲时出外扛活、进山割扫把（旧时候比较辛苦的一项副业），用以贴补家用。其双腿小腿肚子青筋暴鼓，也就是现在医学上所谓的静脉曲张病，就是因一次在山里扛扫把过河时，汗腿遇冷水而落下的病症。父亲生前曾和我们聊天时说，在解放前几年，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曾被国民党抓了壮丁，由于还算机灵，中途借机溜了号，又逃回村中东躲西藏过了关。解放后，村里相继实行了土改、合作化、人民公社化。已经成年的父亲在父母的张罗下，也开始了娶妻生子居家过日的农民生活。婚后不久，1953年，大哥出生了，上有父母、下有儿子及未成年的弟弟，那时村里地多人少，一家人的日子也算过得去。然而天不作美，在大哥两岁的时候，妻子，也就是大哥的母亲，却不幸因病离世。父亲因此遭受到沉重的打击，我现在都很难想象。父亲在世时在我们跟前也只字未提过。只知道在之后不久，母亲嫁了过来，下来的十来年间，相继有了二哥、三哥、四哥、姐姐、我和妹妹。在爷爷、父亲那个时代人们的眼里，多子多福的观念根深蒂固。大家庭有大家庭的幸福和乐趣，但毕竟在那个生产落后、物资匮乏的年代，子女们都未成年，要吃饭穿衣和上学，经济负担之重，可想而知。好在大哥早早的就弃学在家帮工，在我能记事时，大哥已经出落成生产队里的一名精壮劳力，甚至之后还担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生产队长。大哥的长成，应该说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父亲肩上的压力。有父母、大哥在生产队里劳动，一家人日子虽说艰辛，但总体还算过得去，我们其余兄妹几人，除过二哥自小因母亲身体原因过继给邻村一对无子的中年夫妇外，都能顺利入学读书。从我记事时起，父亲给我的印象就要比实际年龄大许多。其实当时父亲也就四十多岁，按现在应该也就属中青年，但外表却过早地进入了老年。较高的个头，稍显精瘦，但却很有力道。头上常年用发灰的白羊肚毛巾像陕北男人一样的向前匝起，上身的褂子和下身的大裆裤子都是母亲用家织布手工缝制而成，腰上扎着能来回缠绕几圈的黑棉布腰带，腰带里常插着一支稍短的烟袋锅子，脚上穿的仍是母亲手工纳制的圆口布鞋。那时候，家里由于人口多劳动力少，父亲既要上养老又要下养小，经常加班干生产队里最为辛苦的活路，比如夏收时晚上生产队里扬完场，别人都休息了，父亲仍一个人承包将场里的麦糠用大老笼一担一担的挑到队里饲养室的阁楼上，就为了多挣20几个工分。即使有母亲的精打细算和大哥的帮衬，每年年终生产队决算分红时，我们家总是有名的倒灌户，也就是劳动所挣工分不足以支撑按人口所分的粮食钱。农活家务虽然辛苦，但由于自小耳濡目染，父亲对秦腔戏词唱腔和鼓点情有独钟，是当时村里秦腔自乐班的一员，农闲时经常夜间随自乐班走村入户，免费唱戏。小时候的我，最高兴的就是半夜间父亲唱戏回来，从衣兜里拿出人家招待而自己舍不得吃的麻花、糖果等小食品，把我们从睡梦中叫醒品尝，现在每每想起这些，仍然使人情不自禁的兴奋。虽然子女较多，日子过的艰辛，但父亲对我们的爱却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关中汉子往往不善言语而注重行动，每到过年，不论好坏，都要给每个孩子购买布料，由母亲给我们缝做一身新衣，而我们却很少看到父母过年穿新衣。每次从集市回来，即使衣兜里仅剩几毛或几分钱，也要给我们买上几个糖果或其它小吃。父亲虽然不识字，但对子女的上学学习却非常重视。看着我们一天天的成长，学业一天天的进步，父亲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劳作之苦也就忘记。我唯一见过父亲失声哭泣的场景，便是在大哥成家后，我们家分家，大哥带着嫂子孩子离开家时，父亲一个人圪蹴在墙角失声痛哭，那份父子感情的真挚流露，让人至今难忘。长期生活的重担过早地将父亲身体摧残，七十年代后期，不到五十岁的父亲积劳成疾，脑梗致使身体行动不便和思维紊乱。待身体稍有恢复，仍坚持力所能及的农活劳作。不久，大哥结了婚有了孩子，分家另过。三哥业已高中毕业，回家帮着父母，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农村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家里分到了十几亩地，父亲仍坚持协助三哥，耕田作务。进入八十年代，四哥和我相继考上了大学，姐姐出嫁，妹妹上中学，家里的日子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之后，三哥结了婚，有了孩子，父亲本该是乐呵呵的享受晚年天伦之乐。但生活往往总有不如人意处，在刚刚年满六十岁那年夏天，父亲却突然离我们而去，生活在他面前戛然而止，让人难以承受。父亲的一生，是平凡的，虽经磨难，但还算完满。多年后的今天，撰写此文，追思亲情，聊表我们子女对父亲的无尽怀念。作者简介
任广权，陕西西安人，西安石油大学教师，酷爱写作，尤长乡土散文，作品散见于报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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