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文化】周婷（绿宝杯入围作品选推）/《那片树林》（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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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树林
周婷
老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拒绝吃任何东西，已经三天了。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我的树林没了，我的树林没了——”，四个儿子焦急的围着病床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老人只有一个愿望：想再去看看那片树林，确切的说是想看看曾经长满绿色树林的山坡。他思念那片树林，思念凝聚上辈人心血和希望的树林，思念那片树林的每一片镀着釉色的叶子和清脆婉转的鸟鸣。据说，老人的爷爷是三代单传，而到了他爷爷这一辈怎么也生不出儿子来，于是求助于在当时百里之内红极一时的风水大师胡先生，先生没有多少学问，却把“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融会贯通”的相当到位。白胡子老先生眯着眼睛，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掐着手指，念念有词：“你一年一年的栽树，你的后代百年之内都香火旺盛，家道殷实。”先生说的振振有词，听的人似懂非懂。但先生的话对老人的爷爷来说无异于接到了圣旨，老人的爷爷垂手洗耳恭听，单怕漏掉一个字。风水大师随手一指栽树的地方是长了几根茅草的沙化了的山头。于是乎，老人的爷爷和自己的兄弟，从夏天开始就每天从山下的荒地里担十担沃土喂养这块贫瘠的山坡。日复一日，从未间断，山上的沃土长得越来越厚实。冬去春来，植树的日子到来的时候，半边山坡已经被黑黝黝的土覆盖，一棵棵小树苗在暖阳下整齐的排列着,老人的爷爷一边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锅，一边看着健壮树苗迎风舒展枝条，如同看到自己的孩子欢快成长。看着，看着，老人的爷爷眼睛眯成一条缝，心里美滋滋的就像春天沐浴着午后的阳光。树苗栉风沐雨快活成长着，不几年，当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覆盖了山坡的时候，老人的爷爷的5个儿子已经像猴子一样在树林里钻来钻去，这片树林诠释了风水大师的“真言”的灵验。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绽放一朵朵山菊花。树苗像春笋一样迅速生长，老人的爷爷家里也越来越殷实，家道兴旺的秘诀一经传开，附近村庄的人都来这块山坡添土种树，开始还有些矜持，偷偷来种，后来每年春天来临时，附近的人蜂拥而至，光明正大来种树栽树。春天这里是最热闹的也是最繁忙的，人们心中的绿生生的希望和树苗一起在这个山坡萌芽和生长。山上的树越来越多，山坡下的坑越来越深。久而久之山下形成了一个水潭。山上的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碧树临风；山下青草丛生，水草肥美，湖中水波荡漾。一片绿洲在这儿安营扎寨，湖里养了鱼儿，有一年竟然飞来了一对白天鹅。这个贫瘠、荒凉、近乎与世隔绝的地方因为青山山绿水的装扮可爱了许多。风水大师的仙指一挥，光秃秃的山丘十几年的光阴便蔚然成林。从此，这里人畜兴旺，五谷丰登。绿树成荫，溪水潺潺，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到了老人这一辈，他们的勤劳和执着使树林的面积和数量每年都在疯长，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家族儿孙满堂。春天，看着树木枝丫抽翠，老人的心思也跟着生长；夏天，黛青的树木“争高直指”，蓬勃向上，老人把这景象看成是后辈人的日子在长；秋天，果实累累，层林尽染，老人硬说这是孙子画的一幅画；冬天，树木琼枝玉叶，冰雪包裹着树木的身体，老人心疼的怕把它们冻坏。树林的一草一木一枝一叶都是老人的心肝宝贝，如果有可能把这片林子含在嘴里，或者抱在怀里，他一定会做到的。来了一个衣着鲜丽，大腹便便的秃顶，面对着这块风水宝地啧啧称赏，金鱼似的眼睛放出绿光，肥手一挥说把这片树林砍了，在这建一个度假酒店，这儿水草丰盈，气候清新，环境很美，发展旅游业有很好的条件。伐树的那天，老人的族人和附近的村民蜂拥而至，拼命地保护自己亲手栽的象征幸福和吉祥树林，一个年轻的媳妇被那些人粗暴的推倒在地而即刻丧命。本分老实的村民就此一哄而散，不敢再闹下去了。一夜之间，原本清净的青山绿水，回荡着电锯的尖利的轰鸣声，老人看着一棵棵树应声倒下，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了伤害，从此一病不起。由一车车钢筋混凝土，一车车青砖绿瓦，硬生生的风风火火堆积成一座名为半山酒店的“宏伟建筑”，后来，这块宁静的地方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人带来了的银子，也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垃圾，清净的湖水漂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热闹的景象并没有消除老人心中失去了那片树林的孤独，老人的身体也每况日下，最后住进了医院。儿子们终于拗不过老人，非要去看看曾经长着树林的地方。那天，儿子们把老人拉到他魂牵梦绕的地方。曾经长着郁郁葱葱树林的山坡，一座金碧辉煌的酒店矗立着，酒店旁边有遗落的几棵小树耷拉着脑袋，像伤心的孩子。山上山下垃圾成堆，狼藉一片，两行泪在老人眼角挂着，老人一声：“造孽啊！”就晕厥过去，此后，老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身体没有好转，老人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天，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溘然长逝，老人走的时候，散尽光泽的眼睛令人惧怕的圆睁着，满怀着遗憾离开了这片倾注满腔心血和无限希望的土地。据说老人走后的第二年的夏天，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泥石流冲垮了半山酒店，也冲走了住在酒店里的人。作者简介
周婷，陕西省洛南教师进修学校高级讲师，作品散见于网络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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