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诗歌》《中华山诗刊》纸刊备选稿‖No:952‖作者：张智辉

作者简介
张智辉，男，血管外科医生，医学博士，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中山大学毕业，现在广州医科大学工作。自幼喜欢文学，尤其是古典诗歌。自母亲去世后，开始写一些诗歌纪念母亲。发表过一些诗歌，获得过一些小奖，准备出版一本诗集。
张智辉的诗歌
写给母亲（组诗）
文/张智辉
北京
晚宴的灯光柔和
茶杯饮杯高脚杯
相映闪烁
历史时事天文八卦
一片觥筹交错
五两半的二锅头
让我紧贴车窗
安静的穿过十里长街
天安门一晃而过
高楼一座连着一座
终于一头栽进酒店的被窝
南国的海风吹过
我梳理你花白的头发
轻轻修剪
细细揉搓
你转头微笑着说
可记得小时候说长大了
带妈妈去看北京
我含着泪说这次等你好了
一定带你去游遍全中国
你岔开话题
说我这业余的剪发手法不错
说很久以前对我成长的想法
没有读好书就学一门手艺
或者在村头开个小店
也能自食其力讨个生活
三点半的凌晨
酒醒在寂静的京华
泪水湿透枕巾
多少次说带你去北京
多少次在繁忙中推拖
今夜你来到我在北京的梦里
不要我陪你去看长城去看天安门
去看皇帝曾经的家
而是让我重返故乡
帮你修剪长长了的华发
听你讲很多很多的话
南国的海风
吹过凌晨北京的一个角落
来生我一定带你到北京
实现今生今世我欠你的承诺
旅途
空旷的月台，
呼唤着候车厅里的人山人海
绵延的双轨
奔向每一个旅人的等待
晨光漫透过窗
我看到树梢在细雨中摇摆
雨滴汇聚成行
我看天边的云在缓缓散开
你曾说人生如花
总有花开花落冬去春来
你曾说此生无悔
奈何也曾惦记远方的七彩
我知道
现在你那里可以云游四方
我知道
现在你那里可以花开不败
可我也知道
任凭我在细雨中撕心裂肺的呼喊
任凭我在人海中千万次的徘徊
你不再回来
七月的海堤
当七月的晚风吹过绵延的海堤
当金黄的稻浪覆向炽热的大地
我们的影子
被夕阳画在方方的水田里
你拉住我的小手在风中轻荡
我抬起头，你低下身
挽袖拂去我脸上的泪水
向我解释芗剧里的悲和喜
驱散我身上硫磺的气息
我伸出小手
擦去你额头上的汗滴
白鹭掠过我们前方
晚霞映着你的脸庞
你有多么美丽
当七月的晨风吹过绵延的海堤
当晶莹的露珠布满每一株荆棘
嘀嘀嗒嗒的唢呐
在拂晓的空气中哭泣
前行的队伍
一个足迹叠着另一个足迹
飘散的青烟
一缕追着一缕
燃香的气味让我窒息
我第一万次告诉自己
你不会离我而去你不会离我而去
是在梦里是在梦里是在梦里
等我梦醒就会发现
这只不过是
一次短暂的别离
当七月的夜风吹过绵延的海堤
当皎白的月光洒在海面的舟楫
我们的影子
被月光画在方方的水田里
女儿的小手将我轻轻摇晃
追问着迪士尼里的兔子和狐狸
草蜢在一片欢唱
竟然有萤火虫的亮光
远处两棵相邻的木麻黄
一高一低
三十年前的硫磺已了无踪迹
我别过脸去
任凭海风吹进眼里
妈妈，你可知道
我有多么想你
你离开的日子
早班的地铁人潮涌动
大家总是匆匆忙忙
我紧握扶手，
看前行的列车把每一个人
轻轻摇晃
你离开的日子
一切如常
午后的菜市
各种叫声响彻全场
我穿过拥挤的人群
那档甜品店的芝麻糊
还是飘来
阵阵清香
你离开的日子
一切如常
孩子们在草地上嬉闹
夕阳照着他们脸庞
我坐在你喜欢的长凳
听晚风吹过竹林
沙沙作响
你离开的日子
一切如常
晚饭后的厨房
清洁总嫌麻烦
你买的那把汤勺
我一样会把它擦得
闪闪发亮
你离开的日子
一切如常
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会站在阳台仰望
今夜的故乡
离开后的你
是否一切如常
坐飞机
小时候
看见天空掠过的影子
你说那是飞机
飞机上载着很多人
我抬头追望着
直到它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我说长大了我也要坐飞机
带上你
第一次坐飞机
头紧贴着窗
感受着身边白云漂浮
俯瞰着脚下的大地
一切是那么的神奇
我记下所有我看到的
就想把这些全部都
告诉你
我也曾计划着带你
一起去坐飞机
去看远方的美丽
知道我工作忙
你总是说不急不急
我说也好忙完这一阵
我们就去坐飞机
不为生计不为名利
只为你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我终于失去你
在往后的日子里
在无数次的机窗旁
我还是会贴着窗
只能幻想着一起指着脚下
看地如沙盘人如行蚁
看朝阳升起看晚霞迷离
时而赞叹时而惊喜
我和你
四季的甜味
春天的露春天的花
你说吃了这份年粿
新年就开始了
夏天的雷夏天的电
你说吃了这片麦煎
天就要变热了
秋天的月秋天的星
你说吃了这块饼
就该添衣裳了
冬天的风冬天的霜
你说吃了这碗汤圆
我就长大一岁了
四季的变迁四季的甜点
心里尝了一遍一遍
熟悉的味道却渐行渐远
我突然开始有些害怕
害怕有一天会忘记四季的甜味
妈妈，你可知道我的害怕
和我无声的眷念
过泰宁市场
午后我又一次穿过泰宁市场
拥挤的人群热情的叫喊
地摊上的小贩
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
水果摊前的大妈们
个个在专注地挑挑捡捡
我也学着她们拿起一个苹果
对着灯光细细端详
鲜花店里的盆栽生机勃勃
阿姨们将一支支花装扮成束
个个都显得年青漂亮
我把头靠近水仙花上
闭着眼睛美美的闻着花香
最热闹的还是春联摊
挂件灯笼如意结财神像
金光闪闪鲜红喜庆
我拿起一副对联默默读着
上面写的字字吉祥
我走过海鲜的档口
看看海鱼和贝壳是否新鲜
我停在堆满蔬菜的栏前
拿起芹菜和荷兰豆
着迷它们翠绿清脆的模样
我又一次穿过泰宁市场
没有带走一件东西
没有在人群中回头望
只假装你在我身旁
春天的列车
我穿行在春天的旷野中
秧苗青青，阡陌宁宁
我想起你说起的
你小的时候
种菜，布谷，割稻，捡穗
我穿行在春天的山峦间
群山叠叠，绿树荫荫
我想起你说起的
姐姐们在大山里
爬山，拾柴，饮水，挑担
我穿行在春天的村庄边
楼房低低，河水依依
我想起你说的
世界很大，我应该
惜时，勤读，正直，守信
我穿行在春天的细雨里
云雾翩翩，雨滴绵绵
我想起你说起的
父亲在风雨中
骑行，挥耙，收盐，推车
我穿行在春天的隧道里
方洞漆漆，壁灯莹莹
我想起我还在睡意朦胧
而你每一天
早起，摸黑，备料，喂猪
我穿行在春天的夕阳里
霞光闪闪，落日缓缓
我想起你牵着我的小手
跟我说起芗剧里的悲喜
包公，吃乞，文龙，凤娇
我把头靠在列车的窗台上
穿行在春天的时光里
回忆是如此清晰如此美丽
如此的甜蜜
泪水滴落在手机的荧屏上
我也舍不得将它们擦去
东湖夜落
夕阳斜挂在不远的高楼边
空中漂浮着洁白的木棉
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
暮蝉的嘶唱也在重复一千遍
凤凰花凋落在黄昏的街角
蜻蜓嬉戏在闭合的睡莲中间
金鱼从水草中不断地浮出冒泡
燕子的尾巴又把柳条剪出一个夏天
远处的云在缓缓地聚散
清凉的晚风拂过宁静的水面
夜色轻轻地笼罩上树梢
湖畔飘荡的夜曲倾诉着每一个流年
缤纷闪烁的霓虹灯开始璀璨夺目
装扮了都市灰暗的容颜
摩天大厦上摆动的激光
有如故乡暴风雨前划过的闪电
迷糊了所有过客的视线
我抬头寻觅着儿时的星象
明亮的夜色却让我无从发现
可我知道在那遥远的天际
有一颗星星的光正穿过无尽的夜空
凝视着我湿润的双眼
打电话
凌晨三点半
我在异国的酒店
时差让我无比清醒
我拿出手机
刷遍所有朋友圈
回复完每一条信息
我翻出你的电话号码
对着手机轻轻说话
以前每一次出差
我都会在异国他乡
给你报平安讲经过
你在黑夜我在白天
或者我在傍晚你在清晨
你总是惊叹东西半球的时差
读大学最幸福的时光
就是收到你写来的信
在蚊帐里打开
读你写的家长里短
看着你可爱的错别字
结合用闽南话写出的言语
那是世界上唯有我能读懂的密码
工作后家里装了电话
我有了手机
每次跟你打电话
想跟你说说我的工作
你总是担心话费太贵
说好的好的就这样吧
自从我到更远的地方工作
你配上老年手机
你也喜欢上打电话
每一次打电话
你总是讲的不停
而我实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最后总是我说
好吧好吧就这样子啦
记得最后一次跟你通电话
你已经呼吸急促
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你还是在电话里
批评我带小孩的错误方法
我不敢打断更没有辩解
任凭眼泪哗哗的滴落
知道这是我们今生今世
最后的一次通话
每一次在异地他乡
当我处理完杂事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总是会翻出你的电话
对着已经停用三年的号码
告诉你我旅途平安
我这里的朝阳还未升起
故乡的夕阳也还没落下
可其实你也明白
我最想知道的是此时此刻
你还好吗
今夜的荔枝
阿姨送来一箱荔枝
她说今年的雨水很多
荔枝的收成不太好
但是她说没有吃荔枝
这个夏天就不是夏天
我想起小时候
每个夏天
外婆来我们家做客
总会带来一些荔枝
那是你和舅舅当年
种下的几棵荔枝树结果的
你会笑笑的说
吃到荔枝也能见到外婆
这个夏天就算是夏天
外婆离开以后的夏天
舅舅会带荔枝过来
我已经不太记得
我们在吃荔枝时
你说起了什么
那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夏天
你在广州的时候
平常都会换着买一些水果
夏天也会买一些荔枝
你有时候也会说起从前
但荔枝只是众多水果的一种
我也错误的以为
那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夏天
等忙完杂事才记起荔枝
已是夜深人静
我从冰箱中拿出清洗
看着盘里的荔枝
我突然想起
你吃荔枝时的样子
还有很久很久以前你说过的
关于荔枝关于外婆
关于你小时候关于我们小时候
关于荔枝的每一个夏天
我剥开一个荔枝
泪水滴落在荔枝上
今夜的荔枝却是如此的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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