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孤狼‖寒夜，故乡吹来的一缕暖风

农民工二愣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劳作，和工友们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了暂住的“家”。
从冰天雪地的野外一踏入暖意融融室内，简直是冰窟窿一下子钻进了桑拿房，浑身瞬间被扑面而来的暖流摩娑得有点不适应，内外六十多度的温差使人有点茫然无措。
放下手中的工具，接下来，像往日一样程式化的动作一一除去身上厚重的混杂着油污和冰泥结痂的工作服，然后洗漱，吃饭。平凡的日子，寡淡的像一杯白开水，没有波澜壮阔，没有惊天动地 ，就这么千篇一律的简单重复着。不用喊响亮的口号，那是坐在空调房里领导们该干的事儿，高尚的情怀，那毕竟也和二愣们隔出了五服 ，只有那切切实实养家糊口的责任在支撑着二楞的信念。在二愣那行尸走肉的躯壳里，唯有使出浑身的力气，全心全意为人民币服务。
端着饭碗，就着东北“大厨”炖出来的特色菜肴，伴随着手机里或高亢激昂，或轻松明快的音乐，掺杂着粗俗的玩笑，随性的调侃，在嬉笑和喧闹声中，空虚的肚皮被逐渐填实。一大杯的浊酒很快被灌下了喉咙，火辣辣的液体一下到胃肠里，压抑的心情顷刻被激发出来，一整天的沉默瞬间引爆，南腔北调的口音汇成了一锅乱炖。此刻，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的兄弟，谈论最多的是工作中困难是如何解决，夹杂着耳熟能详的段子和趣闻，在这片黑土地上最偏僻角落，升腾出一团团对生活的热忱和渴望的火焰。家乡此刻在每个人的心目中是看不见也够不着的，压抑的情怀只能释放在火辣的酒杯中，点燃身体里的每一寸血管。
土暖器上面烘烤的工服不时向地上嘀嗒着泥污，双层玻璃外的东北大地已是一团瘆人的昏喑色。白皑皑的雪原上泛着刺眼的青光，目光所及之处，几棵孤零零的树木矗立在空旷的原野，伴着寒风瑟瑟发抖，荒芜的村庄在这严冬里已十室九空，少了禽鸣畜叫的乡村，显得更加寂静，落寞。
吃完晚饭，烫过脚，手机上的时钟提醒二愣，相隔万里的故乡可能才步入黄昏，故乡的农村虽没有以前的人声惊沸，但零星的喧哗不至于像这一片死寂。
没有电视，也没有其他娱乐话动，唯一能打发空聊时间的，就是每个人抱着一部手机，赤条条地摆放在被窝外，沐浴在燥热的氛围中，在银屏上翻寻自己的最爱。
二愣也不例外 ，和久违的网友发个礼节性的问候，然后在手机上翻寻着自己喜欢的内容。
正在兴趣索然之时，一个微信语音遮掩了手机屏幕，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语音：下班了吗？吃饭了吗？冷不冷？
“皮厚 ，不冷！室内30，室外32。”
“天哪，那么冷吗？咱老家才0度左右，出去了一定要注意保暖，把能穿的衣服全穿上，别冻坏了，万一受不了，早点回来啊。”
“给你说，不冷，就凭我这一身脂肪，其能奈我何？塞外阴山我抗过；新疆的阿勒泰我体验过；青藏高原的阿尔金山也没有让我屈服么，东北的这点小‘温柔’算得了什么？”
“少给我耍嘴皮子，咱现在儿女也大了，没必要那么刻苦自己。哦，另外给你说，咱们前段时间照的婚纱照，我取回来了，照的还可以，最起码把我们照年轻了十几岁……”
“哦，那就好，感觉我这张丑脸还对得起你吗？”
“对起对不起也就那样儿了，一把生活犁套的两头牛，几十年过来，使设使劲儿，你也应该能看得着。”
“ 那就好。为了完成你当初的心愿，等活儿干完结了工资后，我准备在咱们珍珠婚的纪念日，给你买条项链，省得你整天呱呱 ，说我人和名字一样贴切，憨直得不懂得一点点浪漫。”
手机那头出现了少有的沉默，接着，有了低微的哽咽声。许久，夹杂着嗫嚅声传来：“其实，我也不是爱慕虚荣，乐于攀比，非要你买什么贵重的纪念品，只是平常和别人聊天时，总能看到别人有意无意的得瑟，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酸楚，这些年过来，再虽不富裕，但生活也过得去了，无非是想跟你要強的面子上贴点薄金。”
“知道，知道。你老汉憨，但还不至于傻到分不清孰轻孰重，老了老了，还给谁学的那么多愁善感？”二愣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烟点上，猛猛的咂了一口，接着说：
“过去的已经过去，不必再提。说点家里的情况？”
“家里啥都挺好，你也不用操心，核桃也今年不值钱 ，我给咱们榨了20斤香油，还给你留了一蛇皮袋放在柜子里，等你回来我给你烙你爱吃的糖烙饼……还有，咱们村的张叔前几天去世了 ，我去给人家帮了几天忙，也没顾上和你多说话。还有我给你做了一大坛子泡椒，等你回来喝酒的时候调凉菜，做剁椒鱼头……”睡在旁边的工友听得啧啧叫好，你看人家二愣的老婆，真好！
这一句夸奖的话，二愣的心里如同灌了一大勺蜂蜜，甜在了心里，也泛在了脸上。
二愣掐灭了手头的烟头，接着刚才的话题，“在那儿现在应该天黑了吧？”
“刚黑一会儿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坐到床上 ，今天给孩子洗了一大晌的衣服，刚在柜子里码好。”
二愣此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眼眶有点湿润。
突然，二愣听见了电话那头一声轻微的吸溜声。
二愣忙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一不留神手被针扎了一下。”
“天黑了你还在忙着干啥呢？”
“睡觉还早，闲着也是闲着，我在给你做棉窝窝（棉鞋） ，等你过年回来穿。”
“我记得柜子里边儿你不是已经做了好几双了吗？还有那么多手工鞋垫，还做？”
“闲着也是闲着，等咱们老了，走不动了，也做不动了，拿出来穿也不用看儿女们的脸色。”
……
此刻，外出小解的工友，打着寒颤，哆哆嗦嗦的窜回了室内，惊动了这场祥和的闲唠。
手机上的温度显示，窒外一32°，墙上的温度表显示：窒内30°。
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二愣对着手机说：“今天就到这儿吧，已经很晚了，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说完，二愣挂了手机，像一只鸵鸟一样，缩进被窝，把头埋进枕头中，一种甜酸的乡愁味一下子奔涌了出来……
作者简介：西域孤狼，原名姚志锋，陕西丹凤人，70后，石油工人，爱好用文字记录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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