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往事许培良
父亲辞世已有13年之久,这些年来,父亲始终记挂在我的心上,他没有走出我的生活,生活中时时都会萦绕着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谆谆教诲,连及他曾经留下的人生足迹……20世纪70年代初,秉性刚正的父亲,因公患病,辞去了村干部的职务。从此,已近不惑之年的父亲,变成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除了参加生产劳动外,父亲还有不少业余爱好,养养花草,听听广播,读读书,喝喝自制的茉莉花茶等,尤为感兴趣的是,去村子西头的月亮湾、抑或去附近村子的水库捕鱼。从我能记事起,就常听父亲说,人这辈子要有几样爱好,要活得充实,活得有意义,到老才会无悔。虽然那时社会生产力低下,家庭经济也很不宽裕,但父亲心灵手巧,也勤劳俭朴,靠自己双手的诚实劳动,补益了家庭经济的匮乏,也因此带来了诸多生活的乐趣。父亲最大的爱好——就是用旋网捕鱼,这是他从祖父那里继承下来的。那时,旋网大都是自己制作的,因为要购买一张旋网,需要花费很大的一笔开支。那时寄居在烟台的祖父,将储备的尼龙网线、铅坠、织网梭子、吊线等原材料,一一寄回家。父亲悟性强,他利用午间或夜晚,开始了自织渔网的辛劳之作。父亲将一根长长的、略粗的吊线,拴系在窗户上方的钉子或木橛上,再将尼龙网线有序地缠绕在木板上,网线与梭子相连。从打好基础开始,经过一番番飞梭走线后,渔网就会渐渐开阔起来,当网面的直径达到一定程度后,还要拴上铅坠、吊好兜网等,工序可谓多多。一般情况下,要制作好一张小扣渔网,需要花费三四个月的时间,这就需要一种韧劲,需要吃苦耐劳,此外无他。渔网制成后,父亲便畅快地吸着烟,喝着茶,盘算着下一步捕鱼的事宜。有一次,时值盛夏的中午时分,炎炎烈日下,我随从母亲去月亮湾边的小菜园,突然远远地发现月亮湾里翻腾起了水花,我就跟母亲说,这湾里肯定有大鱼。回家后告诉了父亲,午休中的父亲,兴奋地一跃而起,立马带上渔网来到湾边。月亮湾边水草丰美,风光旖旎。父亲蹲在湾的南岸,背着日光,却没有盲目地急于撒网。他点上一袋烟,“吧嗒吧嗒”地吸着,仔细地观摩着水面的动静与变化。在父亲的意念中,或许是见微知著。豁然间,发现水面前方不远处,搅动起一个大大的旋涡,迅疾掀起了阵阵水花,卷带着一股股淤泥,散发出一种鱼腥的味道。父亲微微地笑了,他定了定神,掐灭了手中烟头,站起了身,将渔网往肩上一披,选定了一个平稳的立足点,他左右手各掐着一叠网,呈对称地分布,往后一转身,猛然间,朝向目标远远地掷去。父亲是撒网的高手,只见那渔网在半空中飘飞起来,迅速扩展成一个大大的圆面,“刷刷地”罩落入水中。这时父亲松了一口气,平静地蹲了下来,手里攥着网线,又点上了一支烟。我看到父亲不着急的样子,就催父亲说,赶快收网吧,别让鱼给跑了!父亲轻轻地说,急不得,如果鱼进入了网,它肯定会四处碰网,逃窜,急于收网,鱼就会趁机滑入淤泥中,得以逃生。慢收网,鱼就会在网中奋力挣扎,以致于精疲力尽,这才是收网的最佳时机。哎呀,原来捕鱼还有如此大的学问呢,这都是从前的我所不知道的,我暗暗地敬佩于父亲的博闻广见。大约过了一袋烟的功夫,父亲站了起来。他将手中的网线梳理紧,缓缓地开始了收网。慢慢地,慢慢地,父亲一边牵引着网线,一边悉心观察水情,这形象极像后来我读到的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主人公桑提亚哥!父亲似乎有一种无比的智慧,有一种无可战胜的力量,这也是父亲为人处世的一种常态。接近岸边时,渔网突然急剧地抖动起来,这时父亲“霍”地迈入浅水中,他一手拽着渔网,一手划了半个圆圈深入水中,将渔网整个地兜着,抱了上来。然后,重重地掷在岸上,携带着浑浊的淤泥,网里竟然捕到了四条大鲤鱼,两条鲜红色的,两条金黄色的,每条足有五六斤呢!就在我为父亲“欢呼胜利”之时,一些村民围观过来。其中有一位年逾六旬的曲大爷,蹒跚地踱着步来到近前,父亲将一红一黄的大鲤鱼送给了他,还将一些稍小的鱼儿,分给了围观的伙伴们。那时农村经济条件紧张,我埋怨父亲太过善良,太善于接济他人,我生了一阵子闷气,为此还跟父亲闹了一场别扭。回家后,父亲慢慢地跟我解释,曲大爷的儿子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争中不幸牺牲了,他的老伴也因病去世了,曲大爷经受不起失去亲人的打击,神经有所失常,生活上也有一定困难,所以得接济他。这便是父亲为我幼小心灵,种植上的济世扶弱、助人为乐的种子。往事如烟,往事又并不如烟。阅历人世间的风风雨雨,数十年过去了,父亲业已辞世数年之久,每到盛夏,他的墓地总会开放出无数美丽的小花。当年的月亮湾也早已消失了曾经存在的踪迹,但父亲一生为人做事之崇高之尊严,却愈来愈让我肃然起敬……
与父亲永别已有数年之久
父亲FUQIN
作者简介
许培良,山东平度人,中学教师。青岛市十佳教育读书人物,学术专著《读书点亮教育人生》荣获 “华东地区优秀教育理论图书”;文学作品散见于《作家报》《青岛日报》《湛江日报》等数十家报刊杂志。现供职于山东省平度市李园街道西关中学唐田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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