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举阁 随笔】吴标华:茴地上的温暖

茴地上的温暖
文/吴标华
茴就是我们俗称的红薯,一种朴实无华的食物。
老家在张谷英的大山里,漫山遍野的红茴曾一度维系着山里人的生命,茴饭、茴片、茴丝、茴粉伴随着我的整个童年。我出生时,父亲刚分家出来,家徒四壁,若不是外公送来一筐茴丝,只怕早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山里野猪多,夜里经常蹿出来偷吃。经过野猪的一顿翻拱,收成就要大打折扣。于是,防止野猪捣蛋,保住自己的性命,是山里人整个秋天的神圣使命。
最好的办法就是守!在山地相接、野猪出没的地方,搭上一个简易的木棚,派人轮流去守夜。天刚黑,守夜人就提着水、拿着烟斗进了木棚。木棚四面通透,守夜人躺在床上,既可看到大片的茴地,也可看到满天的星斗。每隔半晌,就出来敲一阵梆子,胡乱地喊几句,然后到四周的角落巡视一番。

舅舅是队里主要的守夜人,身体好,责任心强,他看守的茴地从未被野猪糟蹋过。我对野猪和木棚充满着好奇,便缠着舅舅去守夜。舅舅最疼爱我,我一开口,就答应了,并主动地去和母亲说。
舅舅先陪着我在外面坐,讲他在山外的见闻,讲他小时候的一些淘气事。而我总是想着深山里的野猪,就问野猪是个什么样子。
舅舅说,像家里的猪,但更像狼,只是没有狼凶。
舅舅,你怕野猪么?
怕什么,野猪也有灵性,你不惹它,它绝不会惹你。小时候,我们在深山里捡柴,见了野猪还喊它们呢!
我又问,野猪有孩子吗?
怎么没有呢,没有孩子,野猪不就完了。
我立即又想起一个担心的问题,不让它们来吃茴,那它们吃什么呢,它们的孩子吃什么呢?
舅舅说,你倒是问得我有点不舒服了。这个时候野猪是最艰难的,平时有草吃,还可以吃一些小野兽,而现在呢,除了红茴,似乎没有什么可吃的。但没办法啊,我们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
舅舅好一阵沉默,我也跟着沉默。

月亮终于升上来了,皎洁的月光洒满整个茴地,也照在舅舅肃穆的脸上。
舅舅说,你早点困,明天还要读书呢。舅舅帮我盖好被子,便到外面敲梆子去了。
在清脆的梆子声里,在舅舅的哼哼唧唧里,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我看见一只高大的野猪带着两只雪白的小野猪,朝我们的茴地冲来。突然一声响亮的梆子,吓得他们驻足观望。舅舅似乎看见了,但敲了一阵,便转身进了棚子……
第二天醒来,看见舅舅在远处的茴地上踢来踢去。我赶紧跑了过去,看见了一片狼藉的痕迹,昨夜野猪真的来了。
我望着舅舅,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舅舅说,吃了就吃了吧,大不了挨队长一顿骂,而我的外甥高兴啊,是不是?
我喊了声舅舅,突然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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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标华,生于张谷英大山深处,湖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现执教于岳阳县一中。从鄂南的偏僻小镇到眼下的这座小城,一路走来,断断续续写下了近200篇可称文章的东西,虽有20多篇见诸报刊,但多为安顿灵魂,多为隔空喊话。涂鸦之始,便认定写作是一种对于生命的爱。天命之年,已淡泊于现实的名利,只想对逝去的烟尘作一个小结,只想在茫茫人海相逢几个真正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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