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住结婚纪念日怎么了?我没家暴,没出轨,我挣的钱都给老婆孩子花了,她凭什么(生气)呀?”
在爱奇艺热播剧《我是真的爱你》中,与太太闹别扭的郝总,代表直男问出了心中疑惑。
作为月子中心儿科大夫的莫铭一时间有种照镜子的感慨:曾经的自己不也是如此?“我误以为自己把该做的事情做得很完美了,可是我却忘记问她,她到底想要什么?”
如何设身处地的向所爱之人表达爱意,是一个看似简单却需修行终身的难题。
《我是真的爱你》从题材上聚焦都市人对于事业与家庭的平衡取舍,一时间关于职场妈妈、丁克高管、全职太太等身份的争论甚嚣尘上,但导演吕行觉得,剧名也许才是故事的核心。
“很多时候我们用自己习惯的方式投入感情与时间,看过这部剧后,我们会换位思考去审视自己与他人的真实需求,去尝试理解不同人在不同阶段遭遇的困境。”
虽然是男导演,吕行对于萧嫣、陈娇蕊们在工作与家庭中的拉扯很能共情,“能深刻体会到夹心层的痛(笑)”。
比如陈娇蕊刚把萧嫣排挤走,更年轻的职场人蒙芯空降公司,不光揽走客户资源,在与同事交际方面也如鱼得水。
聊到剧中女性坐月子、婆媳矛盾与办公室政治等剧情过于真实而“窒息”,叨叨开玩笑说把一波观众已经气走,“嗨,关键也不能挨个儿拉回来啊,”腼腆的导演挠头。
“我觉得观剧过程中大家可能会有愤怒、焦虑等各种情绪产生,但其实一部作品最终带给观众的是什么,也许站在结局和高潮时回顾,感受会不一样。”
“在这儿给大家赔个不是。”面对镜头,吕行特别实诚地呼吁:
“——您再往后看看要不?”
女强人,全职妈妈还是丁克?
“我们没有资格替观众选择”
精彩而不单薄的女性角色,是吸引很多观众走进《我是真的爱你》的原因。
在西娅集团共事的萧嫣与陈娇蕊,前者是强势干练、拒绝走入婚姻殿堂的“铁丁”,一心想要搞事业却被划分去管理月子中心,与三观截然不同的宝妈和家属们打交道,因为缺乏共情而闹出不少笑料,一度成了“谈崩专家”;
后者是看似柔弱却同样事业心极强的已婚女性,对于竞争对手萧嫣的忌惮,以及产后抑郁带来的心理影响,让陈娇蕊回归职场后,不择手段地争取到公司副总的位置,却依然会面临来自工作、育儿和情感等各方面的焦虑冲击。
作为萧嫣的闺蜜,全职太太尤雅家庭幸福美满,性格单纯乐观。但在老公创业遭遇困境时她意识到,原来一直以来的岁月静好,是以另一半的负重前行作为代价。
“大概是2019年4月,制片人给我发来剧本,我一口气看了十多集的内容,觉得故事挺有意思,”吕行回忆。“虽然职场女性的生活离我有点远,但在她们的故事与人物成长线里,我能找到触动与一部分的共鸣。”
成年人的世界并非二元对立,女强人萧嫣也会有想要逃避和不敢面对的问题,心机深沉的陈娇蕊则可恨亦有可怜之处。
萧嫣在家中练瑜伽扭伤了腰,等救护车的过程中与陈娇蕊隔门叫板,一时间竟忘了喊疼;而遭遇一系列情感打击后,失意的萧嫣跑去陈娇蕊家门口撒酒疯,两个对手碰撞出的火花与喜感令人拍案叫绝。
“看到后面,大家对于她们两人的关系会有更多感受吧。”吕行告诉叨叨,《我是真的爱你》对于人物性格塑造一直在做前史铺垫。
“像陈娇蕊生活中一直没有父亲存在,她母亲作为职场女性很强势,一直在push她做这个做那个,让陈娇蕊生活的环境充满压力。”
而萧嫣的父母连女儿花生过敏都不知道,小小的细节流露出女主角出身于被忽视的原生家庭。
“外表看起来她很犀利洒脱,但萧嫣也是一个很敏感,很需要被爱与呵护的人。同时在她有机会时,她总希望能够善待与帮助他人,因为这是她成长过程中的缺失。”
在爽剧当道的今天,《我是真的爱你》并没有让主角们一路开挂:能力出众的萧嫣帮助他人反遭算计,老好人莫铭婚姻失意还丢了工作,怀了二胎的尤雅要承受老公阴晴不定的情绪…..
“我们肯定不属于爽剧,”吕行坦言剧集开播后,自己和编剧的微博私信没少“挨骂”。
“现实题材的作品或多或少都会刺痛到观众心里的某个部分,像当年我们做《无证之罪》时,大家的神经也会被触动,有情绪宣泄很正常。”
比如剧中陈娇蕊坐月子时,婆婆强势介入育儿,妈妈则各种抱怨,在外工作的老公也无法关注其心理感受,“我坐在监视器前,都会感受到人物的窒息”。
在与编剧等其他主创探讨后,吕行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这些生活中可能遭遇的真实情景搬上荧幕。不是为了让大家“恐婚恐育”或是“厌男厌女”,而是从多角度呈现不同阶层、年龄和视角下,人会面临的种种现实问题。
至于结局萧嫣是否会步入婚姻殿堂,陈娇蕊与莫铭有没有复合的可能性,当代都市女性究竟应该怎样生活,“作为创作者,其实我们没有资格告诉观众要这样或者那样,”吕行觉得。
“无论丁克、全职太太还是职场妈妈,我们更希望大家在了解她们各自的处境后,能够拥有选择的权利与自由。”
“像素”逐渐清晰的都市众生相:
观点有分歧是好事
在以女性为主角的《我是真的爱你》中,一众男性角色的塑造同样各有千秋。
儿科医生莫铭在吕行看来,属于对社会有益又有害的老好人,“你很难说他是坏人,但你又很难去喜欢他(笑)。”
莫铭前期并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公,但在丢掉婚姻与工作后,痛定思痛的他在月子中心实现自我成长,开始换位思考宝妈们的难处。
齐彬律师看似与萧嫣一样,是成熟理性、进退得体的单身贵族。但在两人交往的细节中不难发现,齐彬身上依然有着成家立业、柴米油盐过日子的传统价值观,即便一再退让,与萧嫣之间的分歧无法弥合。
而程浩男则是生活中钢铁直男的代名词,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即便遇到困难也要硬扛,不肯与妻子坦白交流,却反而造成更多误会与摩擦,在感情里像个倔强而稚气的孩子。
“他们这三类在男性中都挺有代表性的,有着各自的问题,如何成长变化也是我们这部剧想要和观众一起去探讨的,”吕行告诉叨叨。
正如剧里角色成长是一个渐进的过程,现实中吕行走进这些人物同样是养成的心态。
他用了一个很妙的比喻:“我拍摄前一般不会把角色想象得那么具象,他们的‘像素’就会比较低,是很糊的一张面孔。与演员聊剧本、试装的过程中慢慢变成‘标清’,现场拍摄后,一起工作得越久,就变成4k、8k这样越来越清楚,甚至能感受到这个人物的呼吸。”
邀请刘涛饰演萧嫣是最先敲定下来的,第一次见面,吕行就觉得涛姐身上有着萧嫣的影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活得通透,能够知世故而不世故。
与过往高高在上的女强人形象不同,刘涛在剧中将萧嫣率性洒脱又不失喜感的一面,诠释得淋漓尽致。
“陈娇蕊的演员我们当时选了好久,如何让她的故事线在真实与戏剧性之间平衡其实挺难的,”吕行坦言。找到王媛可时,她本身作为已婚已育职场女性,对于陈娇蕊人物复杂性的深入理解打动了导演,“她有很多表演细节,去支持这个角色”。
在《我是真的爱你》正式拍摄前,导演与主要演员通过剧本围读充分理解每个人物的背景前史,揣摩各自的行为心理动机。
有观众反映莫铭作为儿科医生沦落到开滴滴当保安的剧情不太现实,“三甲医院医生很抢手的!”
吕行透露,其实莫铭由于一起医患纠纷成了职业生涯有污点的人,当时的处境是“去别的医院都不用递简历,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谁”。
只是这段戏由于一些原因做了删减处理,莫铭离职的原因被弱化。剧中引发争议的社会热点话题不止医患关系:
夫妻在育儿中应该承担怎样的角色和义务?工作能力到底是不是提拔人才的首要指标?职场性骚扰要归结于所谓“荡妇羞辱”么?
“其实我们前期并没有从话题性上,去设计一部戏。”吕行有注意到,社交平台上每次发布《我是真的爱你》的内容,底下总会吵成一片。
“观众看了你的故事愿意和别人分享表达,观点出现分歧时还愿意掰扯一下,我觉得这是好事。”
剧集还没播完时,身边朋友已经开始撺掇吕行剧透。“有好多观众猜测萧嫣最后会生孩子、步入家庭,”说到这里导演露出藏狐式神秘微笑,“我就说,您再往后看看”。
观众看到结局时的反馈,对他来讲很重要。
“让观众跟着我们一起追了那么久,到底能不能用作品感动人、给人温暖?现实生活里的艰辛与烦闷不需要我们来提醒,我更希望观众从这部剧里,获得一些疗愈心灵的‘药’或者‘抚慰剂’。”
给白敬亭安利《我是真的爱你》
“提前做做准备!”
常在自己剧里客串物业经理的吕行,被网友戏称为“保安专业户”。这次在《我是真的爱你》中再次出演相关从业人员过了一把戏瘾,“快到大结局的一场戏,不注意就错过了(笑)”。
聊着聊着,吕导的手机闹钟响起。“哎我们学校每天都得登记打卡,老让人家提醒不好意思,我就给自己定了个闹钟。”
除了导演身份,吕行还是中国传媒大学的老师。聊到当代年轻人把「社畜」、「躺平」挂在嘴边,“其实是一种自我调侃吧,”他觉得。
“他们还没接受过社会的鞭打呢,而且现在的生活普遍比较优渥,你能感受到他们对于竞争会有抗拒,对于如何实现人生价值,既缺乏方向也会没有那么愿意为之付出。”
“那看了《我是真的爱你》,他们岂不是更害怕直面社会了?”我们开导演玩笑。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我竟无力反驳。”
但不管怎样,每个人终会做出自己的人生选择。对吕行而言,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时就在剧组实习,也尝试过一些低成本制作的作品,但他发现自己尚未准备好步入职场江湖。
△导演在《无证之罪》里的客串
“主观上我觉得自己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没太搞懂,进入这个行业很容易不停地拍戏,很难再保持学习的状态;客观上,感觉那时的影视行业发展对年轻人不是特别友好。”
彼时网生内容市场方兴未艾,传统影视领域论资排辈的现象依然存在。
“多读读书也许是件好事,至少它不会是件坏事。”在北电读到博士毕业,2017年一部《无证之罪》让吕行真正在业内崭露头角,之后执导《平凡的荣耀》、《我们的新时代》等不断拓宽题材,但悬疑依然是他最热衷的领域。
因为还没有十足把握,吕行并未向我们透露,那部他心心念念想要改编的作品是什么。
“因为看这类作品的数量相对较多,拍的时候反而会更慎重。尤其这几年很多悬疑剧都拍得很好,只有找到一个真正让你觉得这事特别嗨的,我觉得我才好意思做吧。”
聊天过程中叨叨发现,这位镜头前略显羞涩,偶尔听听八卦,会根据我们要求乖巧模仿表情包的宝藏男子,对星座还颇有些研究。
虽然微博简介写的是处女座,“我必须跟您汇报一下我上升是狮子,而且我过30了,”吕导主动交代。
在他看来,聊星座是与陌生人打开话匣子的捷径,“比如说我这人很‘事儿’,剧组的人很烦我,这时有人说处女座的人都这样,大家diss我一下就很开心地过去了。”
脾气火爆的大白羊,快乐的大双子,严谨固执的金牛与摩羯,聊到身边的朋友吕行也如数家珍,“像我们《棒!少年》的制片人齐康就属于多愁善感的双鱼,小白(白敬亭)和赵又廷都是高颜值代表天秤座。”
吕行与白敬亭在影视剧里合作过两次,前段时间两人还一起上了访谈节目《仅三天可见》。向钢铁直男小白安利《我是真的爱你》时,吕导的话术是这样的,“虽然可能和你现在的生活有点远,不过万一你哪天结婚生子啥的,提前做做准备(大笑)。”
至于小白看完剧是否也患上恐婚焦虑,这都是后话了。聊到综艺拍摄经历,吕行觉得其实蛮有收获。
“刚开始有点不适应,我是一个习惯躲在镜头后面的人。不过好处是拍综艺时我看大家在现场着急上火,我不用再操导演的心(笑)。”
当设身处地去思考其他工种的焦虑时,吕行不会催促摄影灯光师架机器的速率。“在职场中做一下与本职工作不一样的事还挺好的,你会换位思考。”
而这似乎也是拍完《我是真的爱你》后,吕行的切身体会。游戏互动环节,最后我们让导演用“我是真的爱…”来造句,他一拍大腿,
“这太简单了!我是真的爱——《我是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