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童心说的理论内涵及历史意义 李贽童心说的理论渊源有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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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童心说的理论渊源有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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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的“童心”说,直接地受到了道家哲学、佛教哲学、阳明心学的影响,同时儒家哲学也间接地影响到了“童心”说内涵的形成。

01 道家哲学与“童心”

道家哲学的核心观念体现为对自然与无为的推崇及对人为与文明的批判。《老子》主要着眼于人的应世与处世之方法上,目的在于能够从容自如地生存于扰攘喧嚣的人世间。而老子在经过一番寻觅之后,终于体悟到了“自然”的玄妙。所谓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庄子》更进一步地发挥了这一“自然”思想,并且对“自然”之天道的推崇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道家哲学精神对李贽“童心”说的影响,实际上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方面是,“童心”范畴体现了对人的与生俱来的自然情性的推崇,在这一层面上,“童心”便是“自然”。另一方面是,道家哲学的人生修养方法给“童心”说带来的影响,在《童心说》一文中有着更为直接而具体的表现。即李贽对“闻见道理”的批驳,因为它们戕害了人本有的自然真纯的“童心”。这正与《庄子》中对人世之庸俗道德教条的抨击是一致的,无论是“闻见道理”,还是庸俗道德教条,都是对人的真纯自然本性的扭曲与残害。

正因此,李贽才毫不留情地抨击扼杀了“童心”的“闻见道理”。由此也可以看出,道家哲学观念对“童心”说的影响主要地是方法论意义上的。

02佛教哲学与“童心”

而李贽所接受的佛教哲学的影响,就与他所接受的道家哲学的影响情况有所不同了。中国佛教之禅宗的哲学思想,极大地影响了李贽“童心”说的内涵。在李贽讲到“童心者,真心也……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的时候,自然让人想起禅宗第六祖慧能的思想。

禅宗以提倡单刀直入、明心见性、顿悟成佛为基本特征,而其哲学思想的集中体现则是“真如缘起”论——即认为永恒的、绝对的、无所不在、灵明不昧的“真如”——“真心”,是世界本原、宇宙实体。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由它派生、缘起的。

慧能认为:“自性常清净,日月常明,只为云覆盖,上明下暗,不能了见日月星辰,忽遇惠风吹散,卷尽云雾,万象森罗,一时皆现。世人性净,犹如青天,惠如日,智如月,知惠常明。于外著境,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能明。故遇善知识开真法,吹却迷妄,内外明彻,于自性中,万法皆见。”

这里所提到的“自性”,又称为“真心”、“本心”、“本性”、“本觉”、“真知”、“真识”、“真如”、“佛性”、“法性”、“实性”等。概而言之,就是修行禅宗者所体认到的宇宙最高精神实体、世界本原的所在。这一“真心”,人人具备,只是因为无明迷执而不得彻见本心,犹如被层云遮蔽,而一旦和风生起,吹散浮云,便得直见本心。

而俗世中人因为妄迷于相、执著于境,便不能够明心察性了。所以若有“善知识”——具有较高道德学问的僧人——的启发开导,便能够幡然彻悟,顿时洞见“真如”本性。而这一“真如”、“真心”,同时又是“宇宙的心”。也就是说,这一“真心”,一方面发端于人人皆有的“本心”;另一方面贯通于宇宙最高本体、世界本原的所在。

李贽的“童心”,是否也有这一内涵呢?

李贽说:“苟童心常存,则道理不行,闻见不立,无时不文,无人不文,无一样创制体格文字而非文者。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降而为六朝,变而为近体;又变而为传奇,变而为院本,为杂剧,为西厢曲,为《水浒传》,为今之举子业,皆古今至文,不可得而时势先后论也。故吾因是而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也。” “夫千古同伦,则千古同文,所不同者一时之制耳。”

李贽认为,世易时迁,而文章之事也随着时代和社会条件的变化而改变,先秦诸子之散文,六朝之古诗,唐代之近体诗,元代之杂剧,明代之传奇与世俗小说,皆是至真至美之辞章,其不同之处仅是面貌罢了。

也就是说,文学体裁的差异,并不妨碍其各自所具有的巨大审美价值。更何况,它们在审美本质上是趋于同一的——都具有“童心”的特质,都是发乎情性,由乎自然的“化工”之文。这一“童心”既是创作主体的自然本真之心,又是超越了一己之心的局限,而直达对宇宙本原的体悟的“宇宙的心”。而这一超越过程本身,即是审美主体创造活动的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

换句话说,作为人之本心的“童心”,在审美实践过程中,将自身本真自然的审美经验外化于文学作品中,同时,这一创造活动又因为主体对审美观照之世界本质的契合与把握而符合了审美客体的规律,这样创作出来的文学作品,自然就是至真至美的了。

因此,李贽的“童心”说,便具有了双重的内涵:一是体现于客观作品中的“文心”;二是本体论意义上的、相当于禅宗所说的“宇宙的心”。正因为“童心”具有“真如”的审美品格,所以才会直达对天地本心的洞见,同时又能于审美主体“童心”中顿时彻见宇宙大化生生不息的深赜至理。这样的“童心”发用于文学创作,便是天下至文之“文心”,这“文心”当然也是至美无匹的。

这一“童心”不仅是创作主体的“本心”,更是“宇宙的心”;是人的自然本真情性的发扬,又是对宇宙与人生之本质的觉解与证悟;是对审美客体特殊规律的把握,又是主体对审美创造活动价值取向的自我反观与内省,是合规律性的“真”与合目的性的“善”的统一。因此,苟能发自“童心”,则必然是“天下之至文”。同样地,这一“童心”的内涵,也有异于孟子所说的“赤子之心”,因为前者不仅是“赤子之心”,更是“宇宙的心”。在这里,李贽“童心”说所接受的禅宗哲学思想的影响,便更多地带有本体论层面的意义了。

03 阳明心学与“童心”

阳明心学对“童心”说内涵的影响也不可忽视。

阳明先生说:“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不可以为草木瓦石矣。岂惟草木瓦石为然,天地无人的良知,亦不可为天地矣。盖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其发窍之最精处,是人心一点灵明。”这番话,颇似禅宗所说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意思是说,宇宙万物均是常恒永住的“真如”“佛性”的显现。阳明先生说的“灵明”,是属于人的,但是只能说是已经对宇宙及人生的本质有所觉解的人才具有的这种意识,即认识到了人与宇宙的固有的内在的统一,也就是已经体悟到自身与宇宙的整一不分的人在内省中所经验到的圆融和谐,这也正是阳明心学倡导者所契证的宇宙最高精神实体的所在。

这里,“良知”与“灵明”的涵义是相近的,而又都大致相当于禅宗所说的“真如”、“真心”等范畴。因此可知,这里的“良知”与“灵明”,因为被觉解为“天地万物与人原是一体”,也就具有了“宇宙的心”的意义。

“可知充天塞地中间,只有这个灵明,人只为形体自间隔了。我的灵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地鬼神万物离却我的灵明,便没有天地鬼神万物了。我的灵明离却天地鬼神万物,亦没有我的灵明。如此便是一气流通的,如何与他间隔得?”

阳明先生将“灵明”与“良知”提升到宇宙本体的高度,并认为人人皆有此“良知”,所谓的满街都是圣人,正是这个意思。在此种哲学观念下,宇宙是一浑然流行的精神整体。人作为宇宙的一部分,只要能够革除私欲的覆蔽,达到“无我”的精神境界,便可以实现人与宇宙本原的固有的统一,从而也就体认到了超越世俗的超道德价值。正所谓“和融莹彻,充塞流行,动容周旋而中礼,从心所欲而不踰,斯乃所谓真洒落矣。”而李贽之所以极为推尊阳明先生,正因其“良知”与“灵明”的主张暗合了李贽本人的心性理论。

正因为李贽对“道”极为推崇,“童心”说也可以视为是其对本体论意义上的“道心”的一种阐发。而“道心”又是极精微而难以言说的,所谓“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若是非得要用言语去表达的话,李贽便借用人人皆可觉知的“童心”来阐述其“道心”的见解了。正如上文分析的,这一“童心”因为是最初一念之本心,一方面具有“人心”的知觉运动的特点,另一方面又因这一本心觉解到了“我”与宇宙本体的固有的统一,而又具有了造化万物的作为本体的“道心”的性质。这样一来,“童心”既是“人心”,又是“道心”。而若用阳明心学的观念对这一“童心”加以阐释,那就是“良知”、“灵明”。因此,李贽讲的“童心”便也具有了本体论的意义了。

正因为“童心”的本体论层面上的意义,所以,发乎“童心”的辞章文学,也就具有了真正的审美价值。反之,若是被私欲障蔽,则“灵明”不可得,“良知”不可得,“童心”亦不可得。因为拘缚于私欲,就不能够意会神合于宇宙大化的充塞流行,也就不具备创造出普遍的永恒的审美价值的条件了,即不可能达到天地之“化工”的至文的境界了,只能落于第二义——“画工”之文了。即只能够将人的巧思发挥到极致,而无缘于天地大化的“无工”之工了。也即,自“童心”、“良知”、“灵明”而流出者,方为天下之至文;反之,充其量是“画工”之文。可见,阳明心学对李贽“童心”说的影响是十分明显的。

04 儒家哲学与“童心”

如果说儒家哲学对李贽“童心”说有所影响的话,那也是通过佛教哲学与阳明心学而间接地发生了作用。原始儒家的一个核心主张为“仁”,也就是人本来自具的“明德”。这一“仁”的道德修养境界,又密切地关联于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及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诸多范畴,而最根本的出发点则是修身。

李贽对修身这一范畴的解释是:“此身原无物也,人唯以物视之,则见以为有身耳。既见有身,则见有我,既见有我,则见有人。人我彼此纷然在前,为物众矣。如何当得?其所以使人七颠八倒者,皆物也,故圣人格之。格之如何?圣人知天下之人之身即吾一人之身,人亦我也。知吾之身即天下之人之身,我亦人也。”

这里将“身”视为一“物”,修身,正是修此“物”,修到最后,便是汰除了人——“我”、物——“我”的间隔与分别,从而,“我”亦是他者,他者亦是“我”,当然也就没有什么“私”与“公”的差别了。“我”与天地万物一气贯通、无入而不自得,这是真正的万物一体的浑然整一的状态,也就是“仁”的人生境界了。

可见,李贽所讲的修身之道,其终极是人与宇宙的合一这种超凡而入圣的精神体验。而“童心”的本体论层面的意义,也正与“仁”的人生体验境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也可以看出,李贽说的“此身原无物”之类的话,正是运用佛教哲学观念来阐释儒家哲学之修身范畴的:佛教哲学认为,世间万物皆是依因缘的和合而成,也就是不能自我生成,因而无自体,所以是“空”。而李贽这里所说的“无”,与佛教哲学讲的“空”,涵义是相当的。因此,儒家哲学对“童心”说的影响只是间接的。

由上述分析可知,李贽的“童心”说直接地接受了道家哲学、佛教哲学、阳明心学的影响,同时儒家哲学也间接地影响到了“童心”说内涵的形成。

“童心”这一范畴,须从形而上与形而下两个层面来理解。就形而上层面言,“童心”即相当于禅宗的“真心”、“真如”,阳明心学的“良知”、“灵明”及儒家哲学的“仁”的范畴。在这一层面上,“童心”是体。就形而下层面言,“童心”在文学创作过程中的发用、显现与流行,就成为“文心”。同时,道家哲学对“童心”说的影响,更多地带有认识论与方法论层面上的意义,这两家哲学反“假”而尚“真”的价值取向,有力地影响到了“童心”之说的审美品格。

概而言之,李贽“童心”说的内涵是:“宇宙的心”与“文心”的和合;“宇宙的心”的审美特征表现为永恒、绝对、无所不在、灵明不昧;“文心”的审美特征表现为真诚与自然。

参考文献:

《王阳明全集》

李贽《焚书》《续焚书》《藏书》《初潭集》

许建平《李贽思想演变史》

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中国哲学史》

左东岭《李贽与晚明文学思想》

《金刚经》

方立天《佛教哲学》

刘坤生《老子解读》

曹础基《庄子浅注》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

《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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