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

今早回父母家，一进院子就看到很多人，原来刚刚有人跳楼死了。我要走过去看尸体，好心的邻居拦住我，说不要看。我还是上前去看了一眼尸体。想一想，这些年，已经看过了太多生死。几年前，一个同事，有抑郁症，大家对她都是敬而远之，不知道为什么，她和我特别亲近，总是在下午我最忙的时候跑到我办公室，坐在我桌边和我聊天，有一天我实在不胜其扰，抱怨说，烦死了，事情多得做不远。她终于识趣地走了。没想到晚上她到我家里来，跟我说，看你白天不开心的样子，想问问你能够怎样让你开心起来。那一刻我有点哭笑不得。后来我想，如果是个正常人，也许我会感动。即使是像我这样自许对少数族群没有歧视的人，仍然免不了某些歧视，这种歧视连自己都意识不到。有一天我在吃饭，她坐过来，说她再也不想活了。我只好放下筷子要开解她，她一边劝我继续吃饭一边继续哭诉，情形就变成了这样：你吃你吃……我不想活了……你吃啊……我不活了……后来她终于如愿了。比这更早几年，还有一个朋友，被医院误诊耽误治疗，那一段时间，几次想拨通她的电话，号码没拨完还是放下了，几次在QQ上写了一点字给她又删掉了。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安慰？同情？鼓励？健康的人可能永远无法对生命将完结的时刻感同身受。似乎就在前不久，她还很高兴地告诉我她要出一本书，和我商量书名怎么取。现在住的楼里，有一个人死在家里，几天后才被发现。他所在的那层有臭气传出，大家还以为是死老鼠发出的，请了保安四处搜寻，后来又怀疑是天然气泄露。同一栋楼里另一家的二十岁的女儿，大年初四的清晨，穿着睡衣从高楼跳下去了。还有，有个以前的同事的女儿，我曾经和那个同事一个办公室办公，我有家人就住在他家楼上，我们看着那小姑娘长大，她刚刚上大学，因为失恋还有别的原因，家里人看守着她，但还是没看住，她妈妈上厕所的当口她也跳了下去。再往前追溯，中学的时候，一个同学课间和同学打闹的时候突然倒了下去，还没抬到医务室呼吸就停了。一个同学得绝症，拖了很久才离开。一个同学临中考前的某个周末，从自家二楼阳台掉下去。那天晚上下自习后，我们全班去他家慰问他妈妈，我骑自行车，走岔了一个路口，终于没看到他妈妈痛哭的样子，去了的同学说，每个人都哭了，然后说，我们都是您的孩子。现在，连那个同学的名字都无法立刻想起来。所有这些人，都在生命最该盛放的时间里。再往前，就只剩下一些记忆片断：很小的时候，在山边住过一阵子，山上有坟场，我误把一根死人骨头当柴禾捡回来。外公死的时候，记忆中我很大胆地站在焚化炉前，看着他的身体被推进去，然后出来的是一堆骨头，我只是好奇，没有伤心。现在殡仪馆管理严格了，家属只能在外面等着。祖母死的时候，我更小，记得很多人围着棺木，她很安详地躺在里面，然后盖子被盖上了。亲戚当中，一个孩子九岁长脑瘤，已经走了几年，一个孩子两岁，因为家里阳台栏杆间隔过大，溜了下去，一个孩子，已经二十出头，他那一辈份里最帅气最出息的一个，是溺水，他父亲也是在水里走掉，是主动的选择，比他早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