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和欧洲不一样

虽然脱离欧盟的赞成票只有52%，卡梅伦这样还不错的政治家也持反对意见，英国人总算用公投做出了脱欧的选择——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多年来，英国对欧盟扩大支出、福利主义的政策批评甚多。英国民众对布鲁塞尔官僚的不满由来已久。这一次公投的直接原因，就是很多英国人对欧盟厌恶已极，尤其移民问题久拖不决。脱欧声势已成，保守党不能再只说不做，否则将面临分裂危险。卡梅伦冒险提出公投，以此释放国内对欧盟不满的情绪，挽回保守党的团结，同时也给欧盟施加改革压力。
应该说，卡梅伦的这个选择不算太失策。他没想到的是，英国人的脱欧情绪比他想象的还猛烈。一次政治策略玩大了。如果不是这次公投，英国还是会给欧盟制造麻烦，「脱欧派」迟早也会崛起，英国会以什么形式和欧盟决裂，事未可知。
英国一直是欧洲的异类国家。英吉利海峡把它和大陆隔绝开来，也保护它的自由传统。英国拥有悠久的个人主义渊源和自治传统。从中世纪起，英国的普通民众就有着清晰的财产权观念。他们发明了信托和遗嘱制度，承认女性财产权，建立了复杂的财产规则。
英国贵族拥有高度自治权，国王权力受到极大限制，民众权利也受到较好保护。在欧洲君主权力登峰造极的时候，英国贵族逼迫英王约翰签订了大宪章。几百年历史里，英国在约束政府权力方面一直走在各国前头。即便民主时代到来，英国也是最不信任的那一个。
英国人有约翰·洛克，大卫·休谟，亚当·斯密，一直到埃德蒙·柏克，这些大哲在英国历史上一直是名门正派，生生不灭，构成英国政治的思想基础。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法西斯主义，这些集体主义思想对英国也有侵染，却一直是邪魔外道的面目。英国工党是欧洲社会党最温和的一支，执政时间也相对较短。英国的自由传统很有特色，根基也非常深厚。
欧洲也有萨伊、巴斯夏、门格尔、米塞斯这些自由主义思想家，却从来不成气候。他们的主流思想还是集体主义。王权时代以降，他们就堕入民族主义、法西斯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魔障。20世纪，终于酿出两次空前大战和一个铁幕帝国。欧洲摆脱战乱，从余烬中重生，还是依靠依靠英国及其同盟美国。撒切尔夫人说过一句话，在我生活的岁月中，我们所有的问题都来自欧洲大陆，而所有解决方法都来自说英语的国家。
英伦自由思想影响欧洲，改造世界，输出了工业和文明。没有英国人走向全世界，东方各国的民众，恐怕还是匍匐于皇帝、天皇、法老、苏丹的脚趾下。这样缓慢而沉重的生活方式，已经绵延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毫不夸张地说，英国是现代世界的起源。天不生英伦，万古长如夜。这句话迨非虚言。
英国议会辩论
「罗伯特议事规则」也是英国人对文明世界的一大贡献。视频中，你能看到起哄、刁难、甚至有点搞笑，它给人最深刻的印象却是：秩序井然，规则至上。深入人心的规则之下，想要产生独裁者，疯子妄人，并将国家拉入深渊，恐怕并不容易。现在议会制已风行世界，真正像英国人做得那么好的，少见。
和英国人对文明的贡献相比，法国和德国人应该感到羞愧。他们更多是在制造麻烦和灾难。
英国第一次和欧洲如此相似，大概也就是近几十年的事情。先是社会主义思想蔓延，国企坐大，福利主义盛行，政府管制越来越多，他们的自由传统从未如此黯淡。撒切尔夫人改革以后，英国人的麻烦更多来自欧盟。欧洲的立法狂人们不断地创造法律，将它们加诸于各国。据说英国现有法律有一半来源于欧盟，这些法律大多又多是管制型条文。这个滥用立法，无所不管的欧盟并不符合英国传统，侵蚀了英国个人主义精神。
欧盟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利益和责任不对等，小国和大国都有否决权，对不负责任者缺乏约束力。成立欧盟的初衷，是要建立统一市场，降低贸易成本，现在它逐渐走向反面。欧盟的税收统一其实是在消灭竞争，重税国家理直气壮地指轻税国家「不正当竞争」。
欧元更是一次超前实验。在发展不均衡的国家搞货币统一，只能是落后国家占便宜，勤奋工作的发达国家吃亏。申根条约之本意是促进人员流动，现在成为欧盟敦促各国吸纳难民的理由。欧盟完全不顾各国承受、消化能力，以及难民投奔目的，加大了福利改革的难度。在申根条约之下，各国完全可以不负责任，以邻为壑。集体行动的代价就是责任不明确，缺乏灵活性。当年英国人执意不加入欧元区和申根条约，可能已有所料。
很多人说，英国脱欧是疯狂的自杀行动。英国会失去最大贸易市场，金融公司会搬离，人员往来不再便利，甚至英超也会黯然失色。这实在是多虑了。英国脱欧并不会和欧洲切割，他们还有双边自由贸易协定，「欧洲自由贸易联盟」这样的交叉组织。瑞士、冰岛也没有加入欧盟，这并不妨碍货物和人员的自由流通。
留欧派经常说，英国离不开欧盟。其实欧盟何尝能离开英国呢？欧盟能有几个国家能逃开英国经济幅射呢？未来两年，这些国家一定会积极地敦促欧盟改变规则，寻求和英国合适的相处之道。他们甚至会效仿英国脱离欧盟，寻求灵活的贸易方案。
摆脱欧盟束缚，船小好掉头，英国和新兴国家（比如中国）的合作也会更灵活。如果脱欧受到欧盟「制裁」「封锁」，可见这样的欧盟已堕落到何种程度，脱欧反倒是大好事，以免被捆绑沉船。英国孤立于欧洲大陆的疯狂之外，独善其身，这种事情已不鲜见了。
19世纪晚期，随着自由贸易发展，欧洲一体化已初露端倪。在关税和边境领域，自由便利已经达到相当高程度。这是由自由贸易驱动的自发行动，其根基仍是各国自治和自由。欧盟产生之初是为贸易便利，现在逐渐变成一个乌托邦式「欧洲合众国」。不仅有政府、议会，还有法院，其决策凌驾于各国之上。欧盟已经背离了欧洲分裂的传统。
邦国分裂下的自治和迁徙，制度的竞争，自由的苟存，这才是欧洲真正的优越之处。自罗马以后，欧洲的统一运动无不是想消灭这种传统。从拿破伦、希特勒再到斯大林，这些狂人的妄想总是挫败于英国。英国光荣孤立的外交传统，事实上帮助维护了欧洲自由。
欧盟是一种温和、善意的实践，其本质还是政客的欧洲大一统理想。它确实让欧洲看起来更强大、更团队，也消弥不少冲突战祸。代价也很沉重，它使欧洲政治缺乏竞争，福利主义沉疴难愈，经济疲弱不振。欧洲衰落，今天的欧盟要负很大责任。英国是激烈的欧盟怀疑者，也是第一个脱欧者，这符合他们的传统。
恭喜英国脱欧，希望他们能止住颓势，焕发新春，重校成为人类灯塔。从投票年龄分布看，脱欧派多为中老年人，多数年轻人对欧盟问题还缺乏认识。但愿年轻人能继承先辈的自由传统，尽早成长得睿智独立。
英国脱欧，吹响了欧盟变革乃至解体的号角。在英国宣布公投前后，原本申请加入欧盟的国家正纷纷撤回；包括荷兰、法国在内的一些政客也提出，应当适归启动退欧公投。欧盟也该反省了，一个理想主义组织，今天何以离心离德。从这意义说，这又是英国人对欧洲的一次贡献。天佑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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