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郭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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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郭义安/冯积岐
唐朝青年郭义安,家居关中西府凤山县松陵村。父母幼年双亡。家穷,只有一只窑洞,进了窑门,右边是一张土炕,左边是做饭的锅灶。案板支在锅灶的顶头。郭义安穷得过年时连一斤肉也买不起,只能买一张年画贴在窑壁上。郭义安年有二十,尚未婚娶,虽长相周正,一身蛮力,脑瓜灵透,可姑娘们没有人跟着他受穷。其舅父和姑父都为郭义安的婚事忙活过,但都是一场空。郭义安也并没有为婚事愁楚。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松陵村紧偎着一脉土山,村里的穷人便靠山吃山,郭义安也不例外。他黎明即起,吃一块蒸馍,喝几口凉水,扛着扁担,提着镰刀,出了村子,进了山,晌午饭前后,郭义安担着一担山柴,进了院门。他放下柴担子,擦几把汗水,进了窑洞,开始做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吃毕晌午饭,郭义安便去村子里转悠。郭义安逛荡到村子里的涝池旁边,只见远方的一位嫂嫂正在涝池里洗衣服,棒槌抡上去,落在洗衣板上的响声白亮白亮的,仿佛太阳光一样。郭义安蹲在嫂嫂旁边,有心无心的撩着水,目光却直直地勾住了嫂嫂撅起来的屁股,嫂嫂不但没有摘去他那肥嘟嘟的目光的想法,反而把屁股向郭义安这边挪了挪,叫他的眼睛去啃。郭义安一个趔趄,差一点栽进涝池里。嫂嫂哧地笑了:“义安,给嫂嫂说,想媳妇不?”郭义安说:“不想?”嫂嫂说:“咋能不想?有了媳妇,就能给你做饭,晚上搂着媳妇睡,像搂着棉花包子。”郭义安说:“我自己会做饭。晚上睡觉搂个枕头也能睡着。”嫂嫂一听,吭地笑了:“还说不想媳妇?哄鬼,鬼都不信。嫂嫂再问你,攒了多少钱?”郭义安说:“吃鸡蛋攒屁哩,没攒下。”嫂嫂说:“没钱,还想要媳妇?去你娘的脚。”郭义安一看,嫂嫂不高兴,就离开了涝池岸边。
第二天清早起来,郭义安担上昨日个的柴担子进了县城,到了柴市上。松陵村距离县城只有六里路程,郭义安一会儿就到了。他在柴市上卖掉山柴,再去粮行买些米面,便回到了松陵村。郭义安割一天柴卖一天柴,并不觉得苦闷,只是每天回家要做饭,令他烦恼,他梦想,柴担子担回来,一进窑门就有一口热饭吃。他想着想着,自己把自己惹笑了:还是慢慢去梦吧。
梦中的事竟然实现了。
一天,郭义安担着一担山柴回来,打开院门的铜锁,把山柴担进院子,放下,进了窑洞,照旧去做饭,他揭开锅盖,只见锅里是做好的小米饭,他十分蹊跷,不知是谁给他做的饭,他没有多想,捞起木勺,舀在碗里便吃。吃毕饭,他走到院门口去查看那把铜锁,铜锁完好如初,他便纳闷了,便去东隔壁问他的远房婶婶:“婶娘,你今日个晌午,到过我家没有?”婶婶一笑:“你那破窑里有元宝还是有银锭子?”郭义安一看,婶婶一脸讥笑,讨了个没趣,走出了婶婶家,去西隔壁问远房的嫂嫂:“嫂嫂,你今晌午可曾到我家?”嫂嫂上下打量了几眼郭义安,脸色绯红,低眉垂眼:“嫂嫂虽说是,是……”嫂嫂媚眼对郭义安一扫,“还是要守妇道的,叫你哥哥知道我去你家,还不打断我的腿?你说是不是?”郭义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嫂嫂说:“那你是啥意思?”郭义安一看嫂嫂那轻俏的样子,反而害怕了,他拔腿就走。他断定,不是隔壁两邻人给他做的饭。
一连好几天,郭义安回到家都有热饭吃。他一直很纳闷。
那天清早,郭义安照旧扛着扁担提着镰刀出了院子,锁上院门,照旧去了山坡下,他没有进山,而是在山坡下的土塄上躺下了,躺到了约摸村里人开始做晌午饭前,他回到了村里。他没有打开院门上的铜锁,而是借了邻居一把木梯,从木梯上上到土墙上,又把木梯提上来,搭到院子里,从木梯上下来,到了院子。他轻手轻脚走到窑门口,并没有推窑门,而是蹲在窗户下,用舌头舔破窗户纸,向里窥视。突然,窑洞里十分亮堂,只见贴在窑壁上的那张年画一动,年画上的姑娘走下来,走到灶台前,净了手,开始做饭。郭义安十分吃惊,没敢吭一声,屏住了气息,睁大双眼,定睛观看。姑娘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皮肤白嫩,美如天仙。姑娘做好饭,郭义安生怕姑娘离去,推开了门。姑娘一看见他,并未惊慌,给他行礼。他说:“你是谁?”姑娘说:“相公不要问我是谁,你只管用饭。”姑娘给他把做好的饭舀到碗里,递到手中。他埋下头吃饭,一抬眼,只见姑娘静静地看着他。他一吃毕,姑娘便说:“相公,我走了,明日个照旧来给你做饭,你明日个可要进山割柴,穷人不能懒惰,你今日没进山,我知道。”郭义安很吃惊:“你咋知道的?”姑娘说:“你就不要问了。”姑娘抬脚要走,郭义安于什么都不顾,一把抱住了姑娘,死死地抱住了。姑娘说:“相公,不要非礼。”郭义安说:“你别走了,给我做媳妇。”姑娘说:“万万不可。我已许配他人。”郭义安说:“许配了还可退呀。”姑娘说:“父王做主,把我许配给龙王爷的三太子了,我岂能违父母之命?”郭义安一听,姑娘是神不是人,郭义安说:“你既然是神仙,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你想咋办就咋办。”姑娘说:“相公,你错了,天上有天条,人间有规矩。天条、规矩都不能破的。”郭义安说:“我不叫你走,你不做我的一辈子夫妻,就做一回夫妻把。”郭义安说着,便去撕扯姑娘的裙衩。他把姑娘抱上了土炕。事毕,姑娘嘤嘤地哭了:“我看你人穷,只想来帮你,而你却毁了我,弄脏了我的身子。我怎么去见龙王爷的三太子?”郭义安和姑娘云雨一番,如同做了一回神仙,他笑道:“你父王在天上,你和我在人间,咱俩之间的事,你父王岂能知道?”姑娘说:“此言差矣。咱俩所做之事,父王看得清清楚楚,人在做事天在看。我回天宫,非被打入大牢不可。“郭义安豪无愧疚之心,他竟然想,既然送上们来的是神仙,做一回,她犯天条,做二回,她同样犯天条。他又把姑娘压在了身底下,哪管什么规矩、天条。他飘飘欲仙。
郭义安从迷糊中醒过来时,姑娘已不见了。窑壁上的年画还贴在那里。
一连几天,姑娘没有从年画上走下来做饭。他撕下年画,提在手里抖,想把姑娘抖下来,姑娘没有下来;他用手抠,没有把姑娘抠下来。晚上,他把年画放在被窝里,妄想姑娘回到他身边,重温那云雨之欢。可是,他一夜睡不踏实,几次被噩梦惊醒,他梦见那姑娘哭着对他说,郭义安,你一个穷小子也竟然这么贪欲?你会遭到报应的。他说,不是穷人贪欲,是你们上天不公,富人哪个不是金满库,银满箱?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你咋能光指责穷人?上天不公!他在梦中把自己喊醒了。
郭义安气恨不过,把那张年画撕成了碎片,塞进了灶眼口里,烧掉了。郭义安恢复了往日的生活,照旧自己割柴卖柴,自己做饭吃。那姑娘不是说,他会遭到报应的吗?可是,两个月过去了,眼看年关到了,他安然无恙,并没有什么灾难降临。他就想,连神仙也哄人,吓唬人,连上天也是一塌糊涂,人世间的事不公也是自然的。他没有丝毫罪恶感,十分坦然,他以为享受年画上的姑娘只是一场春梦而已。
在新年的年集上,郭义安经不住诱惑,还是买了两张年画,一张年画上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他从卖年画的跟前经过时,仿佛看见,两个姑娘笑盈盈地朝他招手,于是,他什么也没买——也是没有钱。他还是穷。他只买了两张年画。
回到家,郭义安将年画贴在窑壁上。
大年三十晚上,有父母有妻子儿女的人都团聚在一起,吃团圆饭。郭义安没有什么好吃的,就老早上了炕。他躺在被窝里,眼看着贴在窑壁上的年画如同两盏灯那么亮,心里一阵孤寂和悲凉,他就对那两张年画说:“人家都在过年,你看你们两个孤单单地站在那里,真惜惶,还不如下来,咱们一起过个好年。”他的话刚落点,只见年画上的两个姑娘款款而来了。她们从年画上走下来,对郭义安一笑,便宽衣解带。郭义安窃喜不已,他用两条胳膊分别揽住两个玉体滑润、美貌绝伦的姑娘。她问两个姑娘:“你们是从天宫里来的?”两个姑娘笑而不答,摇了摇头。郭义安说:“不论从哪儿来的,只要能陪我过个好年就是我的福气。松陵村的大财主也不过是一妻一妾而已。”一个姑娘说:“相公,我们来自哪里,你就不要问了。”另一个姑娘说:“我们姐妹俩叫你比财东还要飘(美)。你快来呀!”郭义安听罢,笑出了声。
正月初一晌午,村里的锣鼓队轮番到每家院子里打鼓庆贺。十几个人走进郭义安的院子里,有人叫郭义安来迎锣鼓队,他们喊了几声,郭义安不答声。有人推开郭义安的窑门一看,躺在炕上的郭义安早已僵硬了。
西安市建国路83号省作协
710001
作者简介:
冯积岐陕西西安人。中共党员。原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1990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作家班。1984年后历任岐山县北郭乡广播站通讯员、站长,《中外纪实文学》杂志编辑、编辑室主任,《延河》杂志小说编辑室主任,陕西省作协专业作家,挂职中共凤翔县委副书记。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散文集《将人生诉说给自己听》、《人的证明》、《没有留住的》,小说集《小说三十篇》、《我的农民父亲和母亲》,长篇小说《沉默的季节》、《大树底下》、《敲门》等五部。《跌跌爬爬三十年》获1989年陕西省银河纪实文学一等奖,《我的农民父亲和母亲》获1995年陕西省双五文学小说集奖,《人的证明》获陕西省第七届双五散文集奖,《沉默的季节》获九头鸟长篇小说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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