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珠:爷爷奶奶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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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奶奶的爱情
文/马龙珠
我的爷爷奶奶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半路夫妻。他们俩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也默默关爱了一辈子。从而最本色地演绎出了一系列相濡以沫、五味杂陈、啼笑皆非的“无产阶级”亲情友情爱情来。
我的奶奶王传芝,生于1921年,本是南阳西潦河坡安皋地界一个没落地主家的三小姐。只因年少时得了一场天花,脸上落了一些麻子坑儿,且因忙于治病错过了缠脚而生得一双大脚,所以只能做了当地一朱姓地主的填房姨太太。她虽不天生丽质,却天资聪颗,做得一手好茶饭,练得一手好针线,绣花剪纸手艺可谓是百里挑一。自打嫁给朱家以后,也算得上一个持家好手,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日子过得也算合顺。但奶奶却有一个致命的硬伤——不会生养。这便成了她在地主家受人歧视的短处,无奈何只好遍寻当地方圆十里八村,抱养了一个男婴,就是我爹。后来听奶奶说,那个朱姓地主的爷爷也不甚争气,染上吸大烟(鸦片)的恶习,懂光(花光)了土地田产等所有家业而贫病交加。在奶奶和爹生活无着之时,奶奶早年嫁到石佛寺的亲二姐(我的姨奶)只得在单营村给奶奶物色了一个如意郎君——就是我的马姓爷爷。等一切安顿下来之后,我6岁的父亲便由15岁的大表伯牵着,到王村铺时用5分钱割了锤头(拳头)大小的一块熟牛肉引着哄着,又是背又是抱地一步一步把他从南阳潦河坡带回了镇平石佛寺,从而改姓为马。因此,我出生后,父亲给我起了马龙珠的名字。借以纪念我们原是朱姓,后又改随马姓的这一段历史。
我的爷爷马鹏祥,1917年出生于石佛寺一个书香门第的中农之家。我年少时经常听爷爷自豪地念叨,他的先辈早些年曾在信阳一带置有一百多亩水田,每年光收租子都够一家老小享用不尽,可到了解放后,打土豪分田地,就变成了贫下中农。爷爷年少时父母早亡,与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相依为命。他硬是凭借一门织绸子的好手艺在当时石佛寺西门外的丝绸洋行里当学徒养家糊口,先后供养一个弟弟学业有成,且操办妹妹和另一个弟弟成家立业,而惟独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虽一米八几的个子,一表人才,可到了四十岁上也没能娶上个媳妇,独自守着三间草房和一点薄田度日。幸好老天有眼,让他遇见了我的奶奶,结婚成家,还一下子多了个6岁的儿子。用爷爷的话来形容就是,半夜里不用搁支(挠)都笑醒了。
但奶奶是个极为强势的人,加上她的地主婆出身,在爷爷面前从来都是颐指气使的,自然与爷爷也是势不两立。就这样磕磕绊绊,盆盆罐罐,叮叮当当地过完了他们普通平凡的一生,也演绎出了属于他们俩人的独有的爱情。
爷爷奶奶是一对欢喜冤家,自打我记事起,他们就争吵不断,谁也不服气谁,谁也不将就谁。就连他们对彼此的称呼都充满别样的火药味——“老舅倌儿”“唉”“听见木有”“老烟鬼”“老疙瘩”从来都是硝烟弥漫,针锋相对。
(姐弟三人合影)
我五岁那年,母亲去了,撇下不足一三五岁的我们姊妹仨。爷爷奶奶和父亲相依为命,共同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父亲凭一手修理汽车的手艺走南闯北。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有穿着绿制服的邮递员骑着车子在我家门口喊:“马鹏祥,拿手章!”爷爷便飞一般地冲出家门,在邻人们羡慕的目光中,眉开眼笑地取回一张支票,迅速跑回去,夸奖般地双手捧给奶奶……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我们家似乎并不缺钱,也不缺物质,唯一缺失的就是母爱。而爷爷奶奶也试图用他们独有的方式尽力弥补对我们的爱。
奶奶怕11个月大的小弟养不活,抱着他满村地找奶吃。于是,爷爷便从邻村买回一只大奶羊,每天挤了羊乳用小铝锅加热后装在奶瓶里喂小弟喝。有时还能多出半碗来,爷爷会先让我和大弟尝一小点儿,然后再用洋瓷碗盛了,殷勤地递到奶奶手里,奶奶却不领情般地接过来,恶狠狠地剜爷爷一眼,然后又万分珍惜地一点点喝下……现在想来,那是爷爷奶奶之间仅存的难能可贵的温情了。
后来,爹千方百计从南阳买了奶粉,每至夜半,小弟啼哭,睡在后山墙的奶奶只需一声咳嗽,一句“听见木有”的召唤,睡在前山墙我的脚头的爷爷便会很默契地立马闻声披衣而起,拿碗,倒水,冲奶粉,搅拌,试温度,灌奶瓶一系列动作做得干脆利落。因为爷爷清楚,倘使稍一迟疑,是势必会招致奶奶一顿劈头盖脸地臭骂的。几十年来,他俩虽然争吵不休,但在对儿孙的爱上却是出奇的一致……
记忆犹深的还有一年的寒冬,临近年关,爷爷和我一起到老王营一带卖凉粉。当我们卖完最后一盆凉粉时,天已黑定,爷爷就用架子车拉着我跌跌撞撞地往家赶。及至村口,只见穿着黑色带大襟夹衣的奶奶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焦急地朝小南门方向张望,她花白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单薄的身子明显在瑟瑟发抖。待我们走近,她便疯也似地扑上来,从嘤嘤的小声啜泣渐变成竭斯底里地哭骂:“你这个老舅倌儿,天恁黑了,你们爷孙俩真是要把老娘熬煎(急)死呀?”说着竟又呜呜地哭将起来,爷爷默不作声地抱我下来,然后又把我递到奶奶怀里,我当时还不太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呼天抢地,也不太理解平时铁打的汉子似的爷爷,眼角里为什么也会有两行清澈晶莹的东西缓缓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滑落……
每到饭时,总是约定俗成地奶奶掌锅儿,爷爷烧火。瘦小的奶奶手拿铁铲站在锅台后,哧哧啦啦倒油下锅,油盐酱醋一阵翻炒。爷爷坐于灶膛前只管往里添柴,熊熊的火苗映红了他那棱角分明且饱经沧桑的脸。倘若嫌火大了,奶奶便会用锅铲将锅沿儿敲得山响以示抗议。嫌火小了,她便拿巴掌拍拍锅台以示提醒。爷爷也便会在得到暗示之后识相地作以调整。但事情也没有那么完美。有时爷爷偶尔卖个夜眼儿(走神)不大紧,忘了及时调整火力大小,可不得了!三言两语话不投机,就会引燃一场他和奶奶之间的隔锅战火,而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倔脾气的爷爷摔火钳扬长而去,径直跑到他的“闺蜜”——光棍汉老门那里“叭嗒叭嗒”地边抽旱烟,边义愤填膺地数落奶奶几大罪状,什么“疙瘩蛋,势强婆儿,一辈子没和她来过事儿,真是受够了。”之类的气话。这时候老门就会一个劲儿地安慰他:“中了,老哥,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搁对(凑合)过一家人家算了。”厨房里便只剩下我怨妇似的奶奶,骂骂咧咧地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掌锅做饭。待艰难地做完饭,她又不忘边恶狠狠地诅咒着边打发我们姐弟:“娃,去老门那里喊那个老不死的回来吃饭!”而每每此时爷爷也会扭扭捏捏地跟着我们边往回走边偷骂上两句:“这个老疙瘩,真要给我气死!娃们,你们记住,以后就是死了也别把我和她埋一块……”
每次和奶奶发生争端之后,爷爷发泄不快的唯一方式便是喝酒 ——两毛钱一碗的那种散装烧酒。他带着我来到村东大嫂代销点的柜台前,不说话,只递上两毛纸票,然后接过满满一黑瓦碗儿烧酒,一扬脖,咕咚一声一口闷下。立刻,他的脸就变得关公似地通红了,并不忘记张大嘴巴摇着头吐着舌头冲我作个孙悟空似的鬼脸,逗得我咯咯咯地笑。唉!那时候,出现在我幼小心灵里的猜想,只是爷爷喝的酒一定很辣,却没能理解他内心深处的苦涩和刺痛。醉了酒的爷爷也不回家,只靠在邻居六娃爷的西山墙上,晕晕乎乎地给我讲他年轻时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到山西后偷跑回来的经历,给我讲奶奶对他的恶劣态度和不公平待遇。但不等一会儿功夫,奶奶便会神兵突降般地铁定出现,嘴上骂着“老不死的!”并连拉带扯地扭送爷爷回去,帮他脱了鞋,安置他在东屋的床上睡下。
日子就是这样如小溪般磕磕碰碰地淙淙流淌……
直到有一天,不知这两个冤家谁的一语成谶,奶奶先爷爷而去了。面对堂屋里奶奶的灵柩,爷爷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个孩子,边哭边说:“怎么先死的不是我?真不胜(不如)叫我替你。以后这可叫我们咋过?以后叫我跟谁吵架去…”听着爷爷声泪俱下的哭诉,我当时竟跪着哭晕在奶奶的灵前……
后来,随着年龄的日渐增长,我终于明白了爷爷奶奶那隐藏在柴米油盐背后的最朴素却又最深沉的爱情。并坚定不移地相信:人活一世,该遇上谁都是前世的造化和上天早已安排好了的缘份。所以,我想真诚地奉劝处在围城中的我亲爱的朋友们,请善待每一个在尘世烟火里相伴起舞的日子,珍惜缘份,珍惜彼此。只要一息尚存,就该用心地爱着,好好地活着。因为,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最偏执的辜负。每一次生硬冷酷的争斗,都是对爱情最残忍的亵渎……

作者简介:马龙珠,镇平县作协会员。生于1978年,石佛寺人。曾任教于枣园镇,现就职于王岗乡中心校。一位虔诚的文学爱好者,偶写诗歌散文以自娱遣怀,或与文友共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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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浩雨 涅阳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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