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策》是一部国别体史书。主要记述了战国时期的纵横家的政治主张与攻略,展示了战国时代的历史特征与社会风貌,是研究战国历史的重要典籍。作者并非一人,成书并非一时,书中文章作者大多不知是谁。西汉末刘给编定为三十三篇,书名亦为刘给所拟定。宋时已有缺失,由曾巩作了订补。有东汉高诱注,今残缺。宋鲍彪改变原书次序,作新注。吴师道作《校注》,近代人金正炜有《补释》,今人缪文远有《战国策新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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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鞅亡魏入秦,孝公以为相,封之于商,号曰商君。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正无私,罚不讳强大,赏不私亲近,法及太子,黥劓其傅。期年之后,道不拾遗,民不妄取,兵革大强,诸侯畏惧。然刻深寡恩,特以强服之耳。孝公行之八年,疾且不起,欲傅商君,辞不受。
孝公已死,惠王代后,莅政有顷,商君告归。人说惠王曰:“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危。今秦妇人婴儿皆言商君之法,莫言大王之法。是商君反为主,大王更为臣也。且夫商君,固大王仇雠也,愿大王图之。’商君归还,惠王车裂之,而秦人不怜。
卫鞅从魏国选往秦国,秦孝公让他做相国,封向他商地,称为商君。商君治理秦国,法令大行,正直无私,惩罚违法者不避强宗大族,奖赏有功者不偏袒亲属近臣,法纪涉及太子,连太子的老师也要受刑。商君的法令施行一年之后,路上丢失的东西没有人去捡拾,老百姓不敢乱取非分之财,国家兵力强大,各诸侯因此而害怕秦国。但是,商君执法过于苛刻严峻,只是用强制手段迫使群臣百姓服从而已。
秦孝公用商君法令治国八年后,大病不超,想把王位传向商君,商君辞谢不接受。后来,孝公去世,他的儿子惠王继位,执政不久,商君害怕惠王陷害自己,想要回到魏国去。
有人对惠王说:“大臣声望过重,将危及国家,左右辅佐的人员过分亲近,将危及君王自身。如今,连秦国的少妇孩童都在谈论商君的法令,却没有人谈论您大玉法令的。这是商君反臣为主,而大王您倒变为人臣了。那商君本来就是大王的仇敌啊!希望大王对他采取措施。”商君归魏不成,又返回秦国,秦惠王对他施用了车裂的酷刑,而秦国人并不哀怜他。
秦惠王谓寒泉子曰:“苏秦欺寡人,欲以一人之智,反覆东山之君,从以欺秦。赵固负其众,故先使苏秦以币帛约乎诸侯。诸侯不可一,犹连鸡之不能俱止于栖之明矣。寡人忿然,含怒日久。吾欲使武安子起往喻意焉。”寒泉子曰:“不可。夫攻城堕邑,请使武安子。善我国家使诸侯,请使客卿张仪。”秦惠王曰:“受命。”
秦惠王以寒泉子说:“苏秦欺负大家太甚,他企图凭壹个人的雄辩之术,来改变山东六国君主的政策,企图连结合纵之盟来抗拒与欺扰秦国。赵国原来就自信兵力雄厚,所以就首先派苏秦用重礼联合诸侯订立合纵盟约。然而,诸侯各怀心思,企图与步调的不可一致性就像把很多鸡绑起来不能栖息在一处,合纵不成,这是很明显的道理。寡人为苏秦的事痛恨已久,因此想派武安君白起去会见崤山以东的各诸侯,让他们明白天下的局势。”
寒泉子说:“不可以这样。攻城掠地,可以派武安君率军前往,然而假如出使诸侯、为大家秦国争取利益,那大王就应该派张仪才行!”秦惠王说:“我完全接受你的意见。”
泠给谓秦王曰:“给欲以齐事王,使攻宋也。宋破,晋国危,安邑,王之有也。燕、赵恶齐、秦之合,必割地以交于王矣。齐必重于王,则给之攻宋也,且以恐齐而重王。王何恶给之攻宋乎?给以王之明为先知之,故不言。”
泠给对秦王说:“我打算让齐国侍奉大王,让它去攻打宋国。攻破了宋国,晋国面临危机,靠近秦国的安邑也就归大王全部了。燕、赵两国苦于齐国与秦国的联合行动,必定会割让土地来交好大王。齐国害怕强大的秦国,对大王会加倍尊重,而我主张进攻宋国,将使齐国恐惧而尊重大王您。大王为啥子还对我主张进攻宋国不满意呢?我以为大王伶俐会事先明白这层道理的,所以没有明说。
张仪欲假秦兵以救魏。左成谓首茂曰:“子不予之。魏不反秦兵,张子不反秦。魏若反秦兵,张子得志于魏,不敢反于秦矣。张子不去秦,张子必高子。”’
张仪想要借秦国的兵力去援救魏国。左成对甘茂说,“你不如把秦兵借向他。如果伤亡重,魏国不能归还所有秦兵,张仪怕丧秦兵受惩而不敢回秦国。如果获胜,魏国归还所有秦兵,张仪就会因功在魏国得志,他便馅秦国怀疑他忠于魏国而不敢回到秦国了。张仪不离开秦国,他在秦国的权势地位一定要高于你。”
张仪之残樗里疾也,重而使之楚。因令楚王为之请相于秦。张子谓秦王曰:“重樗里疾而使之者,将以为国交也。今身在楚,楚王因为请相于秦。臣闻其言曰:‘王欲穷仪于秦乎?臣请助王。’楚王以为然,故为请相也。今王诚听之,彼必以国事楚王。”秦王大怒,樗里疾出走。
张仪陷害樗里疾,假装尊重樗里疾并让他出使楚国。还让楚怀王请秦惠王用樗里疾担任相国。张仪对秦惠王说:“尊重樗里疾让他做使者,是要他为秦楚两国交好。今年他身在楚国,楚王还为他请求担任秦国的相国。我传闻他曾经对楚王说:‘大王想使张仪在秦国陷入困境吗?请让我来帮助您吧。’楚王认为他说得对,所以为他请求在秦国做相国。今年大王您听信楚王的意见任用樗里疾为相国,他一定会拿秦国去侍奉楚王的。”秦惠王听后大发雷霆,樗里疾只得逃离秦国。
张仪欲以汉中和楚,请秦王曰:“有汉中,蠹。种树不处者,人必害之;家有不宜之财,则伤本。汉中南边为楚利,此国累也。”甘茂谓王曰:“地大者,固多忧乎!天下有变,王割汉中以为与楚,楚必畔天下而和王。王今以汉中和楚,即天下有变,王何以市楚也?”
张仪想要把汉中让向楚国,对秦惠王说:“汉中是壹个祸害。就好像树种得不是地方,别人必定要伤害它;又如同家里有不相宜的财物,也一定要遭受损害。今年汉中南边为楚国利益的所在,这是秦国的忧患。”甘茂对秦惠王说:“土地广大,忧患就一定多!天下一有祸乱,大王您就割让汉中去求与,楚国必定会背离天下诸侯和大王亲善。大王今日拿出汉中给楚国求与,假若天下再有啥子祸乱,大玉您又拿啥子去和楚国作交易呢?”
楚攻魏。张仪谓秦王曰:“不如和魏以劲之,魏战胜,复听于秦,必入西河之外;不胜,魏不能守,王必取之。”王用仪言,取皮氏卒万人,车百乘。以和魏。犀首战胜威王,魏兵罢弊,恐畏秦,果献西河之外。
楚国攻打魏国,张仪对秦王说:“您不如帮助魏国,以便强化魏国的势力。假如魏国能战胜,从此就会更加听命于秦,一定送来西河之外的土地;假如魏战败,那魏国就不能守住边塞,大王就可以将魏国夺取回来。”
于是秦王就采纳张仪的献策,调派皮氏之军1万人与战车100辆,支援向魏将孙衍。结果魏国战胜了楚威王的军队。得胜的魏军已是疲惫不堪,害怕秦国,就果真把西河之外地方献向秦国。
田莘之为陈轸说秦惠王曰:“臣恐王之如郭君。夫晋献公欲伐郭,而惮舟之侨存,荀息曰:‘周书有言,姐姐破舌。’乃遗之女乐,以乱其政。舟之侨谏而不听,遂去。因而伐郭,遂破之。又欲伐虞,而惮宫之奇存。荀息曰:‘周书有言,美男破老。’乃遗之美男,教之恶宫之奇。宫之奇以谏而不听,遂亡。因而伐虞,遂取之。今秦自以为王,能害王者荣耀之国者,楚也。楚智横君之善用兵,用兵和陈轸之智,故骄张仪以五国。来,必恶是二人。愿王勿听也。”张仪果来辞,因言轸也,王怒而不听。
田莘替陈轸游说秦惠王说:“我担心大王会像郭君那样。晋献公想要攻打郭地,然而畏难舟之侨的存在。苟息说:‘《周书》上有话,姐姐可以破败谏臣。’于是送出漂亮的女歌伎,用她去干扰敌方的政治。舟之侨因进谏而郭君不听,便离郭而去。于是晋献公讨伐郭君,终于攻破了郭地。后来,晋献公又想要攻打虞国,然而又畏难宫之奇的存在。苟息说:‘《周书》上有话,外宠之臣可以破败国老。’于是送出外宠之臣,让他去中伤宫之奇。宫之奇因进谏而虞君不听,便离开了虞国。于是晋献公讨伐虞国,终于夺取了虞国。今年秦国自封为王,能祸害大王您的是楚国。楚国了解横门君善于用兵,同时了解陈轸足智多谋,所以重用张仪出使韩、魏、赵、燕、齐五国。张仪来秦国,必定要中伤横门君与陈轸。希望大王您不容听信他。”不久,张仪果真前往秦国给秦惠王呈辞,说了陈轸的坏话,秦惠王大怒没有听信他。
张仪又恶陈轸于秦王。曰:“轸驰楚、秦之间,今楚不加善秦而善轸,然则是轸自为而不为国也。且轸欲去秦而之楚,王何不听乎?”王谓陈轸曰:“吾闻子欲去秦而之楚,信乎?”陈轸曰:“然。”王曰:“仪之言果信也。”曰:“非独仪知之也,行道之人皆知之。曰:‘孝己爱其亲,天下欲以为子;子胥忠乎其君,天下欲以为臣。卖仆妾售乎闾巷者,良仆妾也;出妇嫁乡曲者,良妇也。’吾不忠于君,楚亦何以轸为忠乎?忠且见弃,吾不之楚,何适乎?”秦王曰:“善。”乃必之也。
张仪又在秦王前面诽谤陈轸说:“陈轸奔走于楚、秦之间,但今年楚国不见得对秦友好,反而却与陈轸的关系特别亲密。如此看来,陈轸一切举动都是为自己,而不是为了秦国。况且陈轸又企图背叛秦国而投奔楚国,大王为啥子不明察此事呢?”
于是秦王就问陈轸说:“我听人说你预备背秦而去楚国,有这回事吗?”陈轸回答说:“有这回事。”秦王有点生气地说:“那么张仪所说的话是真的了?”陈轸回答:“何止张仪了解这件事,就连路人也了解这件事!常言道:‘由于孝已(著名孝子,殷高宗之子)孝顺他的父母,因而天下父母都希望孝已做自己的儿子;由于伍子胥忠于他的君王因而天下的君王都希望伍子胥作自己的大臣。卖仆妾时如果能卖到本乡,那就证明是一位好仆妾;被休的老婆如果能改嫁到本乡,那就证明他是一位好老婆。’如果我不忠君爱国,忠诚于秦王,那么楚王又如何要我做他的大臣呢?忠心耿耿尚且被遗弃、被放逐,我不去楚国又去哪里呢?”秦王感动地说:“贤卿言之有理。”于是就把陈轸挽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