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阳文艺网▲ 西汉 纸质地图残块 甘肃天水放马滩西汉墓出土
纸是现代社会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写字、看书乃至上厕所（？？？）都离不开它。它是用提纯过后的植物纤维与水配合制成的薄片，可以用于写画、印刷书报、包装等。
在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造纸术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是东汉时期一个叫蔡伦的人发明的。
▲ 60年代，中国发行过一套“中国古代科学家”纪念邮票，蔡伦登上了这套邮票
然而，随着考古工作的不断开展，人们固有的认知也不断受到冲击。比如说，1986 年发现于甘肃天水放马滩 5 号墓的一块纸质地图残块，就令蔡伦“造纸术发明人”的地位受到了挑战。这座墓葬出土的器物均为西汉时期器物，并且没有受到后代的破坏，所以出土的纸张，被认为是西汉时期的纸。
▲ 放马滩遗址的位置
墓葬发掘时，这块纸质地图残块被放在死者的胸部。又薄又软的地图上，用黑色线绘制出山川、道路等图形。从文章开头的大图中还能看出，纸上有星星点点的黑色。小文也很希望那是古人在地图上挥洒笔墨进行的艺术创作，可惜经研究者显微观察，那些黑色的点点是……霉斑。
▲ 纸上的墨迹特征（放大200倍）
然而由于这一发现实在过于颠覆人们对造纸术的认知，研究者们还仔细观察了放马滩出土纸上的纤维痕迹，以判断这块东西到底是不是纸以及是什么材料的纸，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第一，放马滩纸厚薄不均匀，纤维分布也不均匀，而且纤维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呈现出明显的方向性。据此可以判断它真的是纸，而不是一块比较硬实的破布。
第二，根据显微镜下纤维的具体形态，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张用麻类植物制造的纸。然而具体用的是哪一种麻，还需要进一步的检验。
▲ 纸的边缘部分（放大20倍）
第三，为了使纸张更为光滑平整，便于书写，西汉时期的人们还在纸张中加入了填料。
▲ 纸张纤维之间可以见到白色的填料（放大200倍）
其实，早在1933年，中国考古学家黄文弼就曾在新疆罗布泊寻找到一块麻纸，并认为这块纸的年代在西汉年间。然而由于当时的发掘技术不发达、发掘到的纸仅有一块等原因，西汉有纸的论点并未得到广泛的认同。
20 世纪 50—70 年代，考古学家们又相继在陕西西安灞桥砖瓦厂、甘肃肩水金关驻军遗址、陕西扶风县中颜村等地发掘出一些疑似西汉纸张的遗存。然而，这些遗存或是没有经过科学鉴定，或是出土层位不明确，所以，研究者们一直无法断定：它们究竟是纸还是纺织品？如果是纸的话年代会不会早到西汉？
▲ 出土于陕西西安灞桥砖瓦厂的“灞桥纸”
而甘肃天水放马滩遗址出土的西汉纸，年代比较明确，纸的特征也保留了下来。完全可以证明：在西汉时期，中国人已经用上了纸。
然而这下蔡伦的棺材板压不住了：我造出纸来，那可是明明白白记在《后汉书》里的。“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
白纸黑字，难道是假的吗？我难道能穿越过去，给正在写作《后汉书》的范晔同学塞好处费？
范晔：咳咳，我秉笔直书，不收好处费。
那个，蔡伦同学不要着急哈，这其实涉及到一个造纸方法的问题。
在中国大陆，有两种不同的造纸技术体系，一为浇纸法，一为抄纸法。虽然两种方法都以植物纤维为原料，都需要将植物纤维制成纸浆后造纸，但具体的造纸方法是不同的。
先以我们比较熟悉，现在也比较广泛采用的抄纸法为例。抄纸时，用一个竹帘做模具，把竹帘浸入纸浆池中，慢慢“抄”出池子中的纸浆，让纸浆在竹帘上铺成薄薄一层，这一层其实就是一张特别湿的纸。
▲ 纸浆池和抄纸用的竹帘
接下来，把铺着湿纸的竹帘放在旁边稍微晾晒，过滤一下水分，再用同一个竹帘“抄”下一张纸。等到帘子上的纸积攒到一定厚度，就可以用压榨工具榨出纸中的水分，把纸一张一张地揭下来晾晒了。
▲ 晾晒纸张（图：山西襄汾县政府门户网）
而浇纸法，则是事先准备好无数帘子，把纸浆浇到每个帘子上，一个帘子只能揭下一张纸。这种造纸的方法，在我国的一些少数民族地区，依然广泛存在。
在浇纸法中，由于纸浆是自上而下浇到帘子上的，最后造出的纸张一定总体来讲较为厚实，或多或少会有厚薄不均的现象；由于缺乏压榨水分的过程，造出的纸结构也会较为松散。这些，都是与西汉古纸的特征相符的。
也就是说，中国出现的最早的造纸方法，是浇纸法。
而蔡伦，则是另一种造纸方法——抄纸法的发明人。蔡伦发明抄纸法之后，这一方法在晋代传到越南和朝鲜，唐代又传入日本。唐代以后，“抄纸法”造纸西传到今中东地区，又再进一步西传到欧洲和非洲，并最终向全世界各地广泛传播。
各地抄纸作坊的工人，至今仍有不少把蔡伦奉为“祖师爷”。相传，农历三月十七日是蔡伦的生日。在这一天，抄纸匠会放假一天，纪念祖师爷，为祖师爷过生日。但是，采用浇纸法造纸的地方，一般不会纪念蔡伦。这也可以算作两种造纸方法分属两个技术体系的旁证吧。
参考文献：
田建, 何双全. 甘肃天水放马滩战国秦汉墓群的发掘[J]. 文物, 1989(2):1-11.
李晓岑. 浇纸法与抄纸法——中国大陆保存的两种不同造纸技术体系[J]. 自然辩证法通讯, 2011, 33(050)(5):76-82.
李晓岑. 甘肃天水放马滩西汉墓出土纸的再研究[J]. 考古, 2016(10):110-114.
